荀丘主动凑了上去，让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个母亲，是不可能认不出自己儿子的。但是这位老母亲，却明显已经衰老的不成样子。
牙都已经掉光，眼睛里面都完全浑了。眼神黯淡无光，拄着拐杖，一只手也只能颤颤巍巍的伸出来。
她的手掌非常干枯，就像已经开始腐烂的老树皮一样。摩擦在荀丘的脸庞上，扎得他的脸有些生疼。
“没事吧？莫杜大人没有吃人吧，走，跟妈回家。”她说话带着颤音，带着一种死里逃生的激动。
她本以为，自己儿子已经必死无疑了呢。
虽然她儿子真的已经死了，但是老眼昏花的她，就遇见了长相与她儿子有些相像的荀丘。
本能轻易的辨认出，这并不是自己儿子。但是却因为衰老，误以为荀丘就是安然。
这世间最伟大的，也就莫过于母爱了。
之前莫杜神子强行征兵，将正在劳作的安然给抓走了。当时老母亲得到消息时，还在屋子里面歇息。
拄着拐杖走出门来，一路颤颤巍巍的追到了这里。要不是体内还残余些神灵的力量，这位老母亲早就倒在了路上。
“儿子回来了，没事了，咱们回去吧回家。”荀丘很是配合，就把自己当做安然了。
他这一世，还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呢。虽然知道母亲的死跟光明神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他还是没有那个实力，去找光明神殿算账。
另外一方面，还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娜塔莎。
眼前的这个老人，是安然的母亲。现在虽然认错了人，但是他也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来对待。
虽是老眼昏花了，但是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下。老母亲还是看见了荀丘怀里的宝宝。
这下荀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怎么说呢？
他又不知道安然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多长时间。难道就直接有一年了？就说在外面捡了个孩子？
可是这就是他自己的儿子呀。
“我孙子吗？”这位老母亲自己开口了，脸上皱纹如沟壑般纵横，此时却充满了泪水。
泪流满面都不足以形容，脸上却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你结婚了，媳妇呢？人呢，怎么不带回来？”似乎真是老年痴呆的模样，说话间断断续续。
而她的这一句话，也让荀丘想到了芊芊。
那条是去魔界的路吧？还好芊芊是魔主的外孙女。虽然魔界是残破的，但应该没什么事儿。
又大声的喊了几声妈妈，才哄着她回去。当真是老了，每走一步，都是极其缓慢。
这个老母亲走路不是像平常人那样抬脚，事实上她身体衰弱的不行，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而她一旦坐下去，就再也没有力气独自站立起来。即便有的拐杖，她走路也是踉踉跄跄的。
两只脚就是在地上前后磨蹭着，左脚往前艰难的移动。摩擦着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脚印。
然后身子再往左倾，用左脚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再移动右脚，同样是慢慢地挪到前面去的。
荀丘忍不住地想要扶住她，这尽管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也看得他心中一阵阵的酸楚。
哪一个关心自己儿子的老母亲，不是这样的呢？
即便自己的身体都衰弱的几乎无法移动了，但是还是放不下自己牵挂着的孩子。
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挪动过这些距离的，从住处，一直到这森林的边缘处。
她硬撑着，硬是靠着对儿子的牵挂没有倒下去。一路走来，靠着拐杖，和这已经几乎残废了的双腿。
天界也有太阳啊，同样是往西方沉去的。此时正值夕阳时分，黄昏的红照耀到他们的背上，在正前方拉扯出长长的影子。
而往原路返回的这条路上望去，也有一条长长的脚印。就像是两道车辙印一样，彼此还紧挨着。
这是老母亲所走过的，她没办法抬脚。就只能这样，让双脚交替着，摩擦着地面前行。
荀丘眼眶里忍不住地出现了泪水，他伸出手来，想要扶一扶这位老母亲。
不管她的生命已经如何衰弱，不管她是否是随时都会死去。
但现在她将他认成了安然，又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孙子，喜悦之中，浑身上下多了一些生机。
荀丘伸手要扶，却被这位老母亲抬手打了回来。身体虽然衰老枯败，但毕竟生在天界，是神灵的身体。
在这精神抖擞的状态下，她似乎也回光反照了一样，一下就打飞了荀丘伸过来的手。
“别扶我，我身体还壮实着呢，我还要抱大孙子呢。嗯，你先好好抱着他，等回家，回家了，让我抱抱，好好看看我这大孙子。”
她说话喘着粗气，语气都不太顺了。但是仍然撅着脾气，不让扶。
“要不是今儿，我下床的时候磕着腿了。嘿！我平时可从来不拄拐杖的。”
这老母亲直接就精神抖擞起来，讲着这讲着那。
不过看她这双腿肿胀的模样，浑身枯败的气息。估计瘫在床上的时日，也有一段时间了。
还不是担心自己的儿子，牵挂自己的孩儿。在与死神的搏斗间险胜一招，奇迹般的下了床，又奇迹般的挪到了这里。
根据安然身份名牌里面的信息，住所离这里可远着呢。就算是一个成年的普通神灵，飞行也要飞一段时间。
可是这老母亲，硬是凭着自己莫大的毅力，一步步，一点点，挪到了这里。
“这孩子，还挺像你小时候的呢……”瞅了一眼她的“孙子”，立马就又打开了话茬。
如同打开了蓄水大坝的水闸一样，数不清的话语就从她的嘴中流泄而出。
荀丘动了恻隐之心，虽然知道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但是看着这个身体枯败的老人，他着实不忍心就此离开。虽然说起来，这个老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安然已经死了，回到原先的住处，想来那些人也不会过来找麻烦。也罢，有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这么所谓莫杜神子的眼皮子底下，先待一段时间再说吧。
所谓的家，不过是两间盖得奇形怪状的草屋。在这里也明显是个平民区，尤其是左侧的街道，居然清一色的都是茅草屋。
而且很多屋子，甚至连顶上的茅草都不齐全。
不知为何，荀丘突然想起了发闾左这个词来，内心不由得一阵的愤恨。
天界没有人间那么明显的东西方之分，这个小城镇里，东西方风格的建筑混杂在一起。
远处，富人区那边有城堡，也有大的东方院落。也有高楼，高塔。
这些东西看得人精神错乱，再看看眼前的景象。路面都是软的，好像刚下过雨，一脚踩下去，那就是一腿的泥。
小房屋里面，光线极暗。而且潮湿无比，一进去，就能够很明显地闻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味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借着咨询系统所得来的一些天界资料，荀丘很是清楚地了解了天界底层人的社会状态。
他们虽然相对于真正的普通人可以称之为神灵，但是在天界这个地方，由于你接触的也都是神了，所以普通神灵，其实也就是最底层的普通人。
别看他们有着相对普通人极强的实力，但是在天界这个地方，他们仍然只能活七八十岁。
仍然有着生老病死，仍然要吃喝拉撒。
一回到家里，老母亲就直接打开了一个柜子。柜子里面几乎就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竹框里面，还有半块乌黑乌黑的窝窝头。
“儿，饿了吧，来。娘给你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