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会跑的大盗这一次没有逃,选择死守在那条小巷子,最不懂逃的将军,这一次却是在拼命奔跑。
当那道黄色闪电升起时,生活在那条巷子附近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呆呆望着那道在晴空里依然璀璨的直线。
一个小男孩指着黄色闪电,对旁边一头金发的小女孩说道,“看!是扫把星!”
然后那名跟着阿力拉拉一起从天竺来到京都的小女孩闭上了眼睛,双手十指交叉紧握,默默许愿。
或者,是在祷告。
流星的璀璨注定短暂,所以祷告很快也就结束了,但看热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有些人是为了流星而来,有些人是为了最会跑的大盗而来。
或者,为了最不懂逃的将军背上那人而来。
当那道黄色闪电从晴空划落时,最不懂逃的将军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眼含热泪地撞开躲在偏僻处围观的人群,在一片低骂声中,背着申小甲逃向大理寺。
然而,他拐进去往正阳门的另一条小巷子后,很快又停下了脚步。
小巷子的尽头站着一个少年。
身着大红袍。
脸上挂着和申小甲平时一样的笑容,腼腆羞涩。
少年正了正头上有些太大的官帽,对着季步作揖行礼道,“见过季步将军……本官在此等候多时了!”
季步并不认识这个少年,却听自家少主不止一次说过此人,所以在见到少年之后,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一个人名,皱了皱眉道,“你笑得真难看。”
“是吗?看来还是练习得不够多,这是跟你家主子学的……”少年自然是刚刚官升刑部尚书的宋尚天,在回到刑部履任之后,便一直派锦衣卫盯着京都之中各处的动静,今日清晨得知镇北大将军率兵于清风馆设伏,随即也领着锦衣卫和刑部官差离开了刑部衙门。
很多人都以为宋尚天也会去清风馆争抢功劳,却不曾想他在距离清风馆几条街之外就停了下来。
守株待兔。
季步和申小甲就是那两只兔子。
但兔子直到撞死在树干上之前,都不会觉得自己会那么倒霉。
因而季步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扫了一眼静悄悄的巷子两侧院墙,“不用藏了,你们这些鼠辈的臭味,即便是藏进臭水沟也掩盖不住!只不过,单凭你们这些人就想拿下俺,不得不说……实在太天真了!”
宋尚天又扶了扶头上的官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季步将军所言甚是!所以,本官还叫了一点帮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马嘶在季步身后响起。
巷尾,一手持红缨枪的女将纵马而来,急停在距离季步三十步左右的位置,方便随时可以冲锋。
宋尚天指了指那名女将,微微笑道,“介绍一下,这位女将军名叫英云,是昔年七狼骑英仓之女。说起来,她与你家少主还有些缘分,当年她父亲之所以会离奇死亡,除了夜闯勇信殿之外,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多年前追击九命猫神时,被你家少主刺了一下……我大庆啊,向来不养废物。”
季步侧身看向冷面霜眉的英云,寒声道,“你走吧,我不和女人打!”
宋尚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季步将军,你真是厉害,到了现在这境地,居然还想着挑对手!”
英云冷哼一声,用力踢了踢马肚子,提着红缨枪,一言不发地攻了过去。
就在季步右手摸向腰间短戟之际,一杆长枪裂空飞来,斜斜地钉在季步与英云之间,一名白袍小将从天而降,拔起地上的长枪,斜眼道,“我倒是没有那么多忌讳,男女皆可……来,兀那小娘子,哥哥今天教教你怎么用枪!”
英云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而是举着红缨枪,猛然向前一刺!
白袍小将嘴角斜上一翘,左脚一扭,侧身一转,横枪一扫。
英云身下的烈马竟是被白袍小将的长枪直接扫飞了出去!
宋尚天面色一寒,盯着白袍小将道,“杨家枪果真名不虚传……天杀星杨禹城,你应该是杨家最后一根独苗了吧,就不怕在这里断了你杨家的香火吗?”
杨禹城挺枪而立,轻笑道,“怎么……宋尚书是打算帮我找个媳妇吗?不用麻烦了,我看这位英云姑娘就很不错,屁股也大,该是个好生养的。”
跳下马背的英云蛾眉微蹙,脸上的寒意更甚,娇喝一声,抬枪再次攻向杨禹城,红缨散开,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花。
杨禹城砸吧一下嘴巴,身子向后一仰,避开英云的进攻,左臂一夹,用腋窝夹住了那杆红缨枪,右手紧握长枪向前一点,枪尖于英云咽喉前悬停,嬉笑道,“小娘子,你这枪法准头不行啊,还是跟哥哥我回家再练个几年吧……”
英云奋力抽回红缨枪,两颊微微发烫,羞恼不已。
季步哈哈笑道,“那什么送上天,就凭这小娘子的花枪,在我兄弟手下两个回合都撑不住,你刚才还妄言要留下我?那些什么锦衣卫也别再叫出来丢人了,不然到时候就真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尚天阴恻恻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真是想用英云将军留住你们?我只是想用一杆枪留下你们罢了……”
便在这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英云身后传来。
地面微微震动。
一杆狼纹银枪出现在巷子尽头。
宋尚天望着手握狼纹银枪的朱怀仁,呵呵笑道,“大将军,你来得有些迟了啊,是狼骑来了京都水土不服,所以追击的速度也变慢了许多?”
朱怀仁面色一沉,冷然道,“我镇北军做事,自有章法,何需什么阿猫阿狗指指点点!”
宋尚天却也并不气恼,淡然笑道,“大将军自然是有这等说话的底气……只是,英云将军乃英仓之女,本就是罪人之后,如今若是不能立功赎罪,下场必然凄凉啊,大概丽香院就是最终的去处了……本官听闻大将军昔日与英仓将军是同生共死的好友,应该不想看见英云将军任人欺辱吧?”
英云闻言面色一白,握着红缨枪的手微微发颤。
朱怀仁瞟了满脸凄楚的英云一眼,并没有回答宋尚天的话,挥手斥退前方的狼骑,驾着马,悠然地来到杨禹城面前,冷冷道,“听说你很会用枪?”
杨禹城看了看朱怀仁手里的狼纹银枪,低声对身旁的季步说道,“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先走了!”
季步面色难看道,“你个天杀的,打都没打,就想着脚底抹油!”
杨禹城嘿嘿一笑,“那什么送上天不是说了么,我是家里的独苗,不能折在这里!”
季步看着忽然踏步走向那杆狼纹银枪的杨禹城,鼻子微微发酸道,“你不是要走吗?”
杨禹城回头对着季步笑了笑,“我走错了行不行!你走你的,管我作什么!”
“那俺可就真不管你了,俺是个实诚人……”季步眼神冰寒地盯着宋尚天,默默地抽出短戟,背着申小甲快步冲了过去。
杨禹城用余光瞥了冲向宋尚天的季步一眼,“别犯蠢啊,千万不要想着用那个不值钱的尚书换我的命,这买卖是做不成的……”扭头看向朱怀仁,耍了一个枪花,嘴角微微上扬,“大将军,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虽然我那死去的老爹以前经常教导我做人要谦虚,但年轻人就该有点傲气,所以……我很会!”
说话间,枪尖寒光一闪,杨禹城竟是抢先朝着朱怀仁刺去!
朱怀仁当然明白杨禹城这一枪的含义,幽幽一叹,右手一翻,狼纹银枪一转,与杨禹城的长枪拼斗在一处!
季步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中的悲愤愈加浓烈,劈飞几名从院墙上跳下来的锦衣卫,恨恨地瞪了宋尚天一眼,左手一甩,朝着宋尚天掷出一戟,随后腾身而起,翻过院墙,破门而出,绕到正阳门外的大街上,混进喧杂的人群里。
宋尚天看着短戟飞来,面色陡然煞白,立刻拉来旁侧一名锦衣卫挡在身前,待到听见短戟插入那名锦衣卫胸膛之后,这才长呼一口气,下令追击,扭头看了看与朱怀仁拼杀正酣的杨禹城,瘪了瘪嘴,对着身后的刑部官差挥挥手,“推几架弩车来,帮帮他们!”
那些刑部官差当即应诺一声,领命离去。
半盏茶之后,小巷子里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枪箭破空声!
破空声骤然停歇后,杨禹城握着长枪,身上插满了枪箭,望着阴沉着脸的朱怀仁,轻蔑地笑了笑,脑袋一垂,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朱怀仁纵马来到杨禹城尸体旁边,抽出一根枪箭,猛然甩向宋尚天。
枪箭呼啸而去,眨眼间便至宋尚天面前,声势竟比使用弩车发射还要惊人!
宋尚天瞳孔一缩,故技重施,又拉来另外一名锦衣卫挡在身前,却不料那枪箭贯穿锦衣卫胸腹之后,依旧刺进了自己的肩膀,带着他一起钉在了墙上。
朱怀仁慢悠悠地驾着马行至宋尚天身前,抽出枪箭,瞥了一下宋尚天湿漉漉的裆部,语气森寒道,“下一次再敢胡乱插手本将军的战斗,这枪箭就不是插在你肩膀上了!”
宋尚天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忽然抬起头,眼神阴狠地说道,“大将军,你以为你在这里放走他们是好事吗?你如果真是为了季步将军和申小甲好,就该让他们痛快地死在这里!”
朱怀仁怔了怔,双眼微微眯起道,“前面还有谁?”
宋尚天跪坐在地上,望着季步离去的方向癫狂地笑了起来,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