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乔一口咬定,歇斯底里。
台下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孟扶摇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树,她的目光往所有人都扫了一圈,嘴角微微扬起冰冷的笑容,只听得寂静之中有清润的声音说道:“蓝师兄,修为之事,是我不对,家中长辈出门前嘱咐我,在外莫要招摇,才谎报了修为。但是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云逸,每个弟子入门之前,都是做过户籍调查登记的,我是凌洲人,家住青云峰下,我父亲是一个猎人,你若是还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家里问。”
“蓝师兄,云师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的,你就别构陷罪名污蔑他了。”
底下有人说道。
接着,台下的那些人附和起来,也纷纷表示道:“是啊,蓝师兄,云师弟一向是老实认真的。他哪里像是奸细啊。”
蓝乔简直要被气晕了过去,站在那里,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一旁的两个小跟班着急道:“去找灵医,去找灵医过来。”
他们手忙脚乱起来,扶着蓝乔去就近的屋子里面休息。
不一会儿,师兄弟们做鸟兽散,有的跟着蓝乔去瞧热闹的,有的回了自己的住处,也有几个围在了孟扶摇的旁边,充满好奇地问东问西。
“师弟,你真的是金丹修为啊,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金丹修为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师弟,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修炼的啊,竟然能打败蓝师兄,真是太厉害了。”
“我决定了,师弟,你日后就是我的偶像了。”
一连串的话下来,把孟扶摇砸的七荤八素的。
其实,她已经动弹不得了,那些热闹地围着她的人,未曾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任何动作了,像一座雕塑一般直挺挺地立着,因为,她怕自己一动,就会狼狈地倒下去。
那半生莲的领域伤害,实在是太过于厉害了,她的内伤有些严重,必须要找地方调理才是。
是夜,夜色凄清,郑源依旧跪在山门之外的石板上。
身边的两个师弟都劝道:“师兄,那个弟子多半是跑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实在不放心师妹,我俩陪你一起闯进去寻找,跪在这里,实在不是事啊!”
郑源跪的笔直,一动也不动,回绝道:“以我们的修为,斗不过那蓝乔。师妹不出来,我也没脸回去。”
“师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两个师弟好言相劝了这么久,也有些不耐烦了。
郑源的倔强脾气上来,干脆不理两位师弟,自顾自地跪在那里。
山门之处,两个守门的已经互相说笑着走去食堂里用膳了,一轮明月倒挂在山头上,冉冉升起,渐渐地没入了头顶的黑云之中,夜色更暗了下来,四处刮起一阵凉风。
孟扶摇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半生莲的寒冰领域给她留下强烈的阴影,她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劲地打着哆嗦,只能勉强调动灵力,行走于周身的大穴之中,以图一时之冷暖。
偏偏这夜又冷了下来,更是冰寒刺骨。
她半梦半醒,脑袋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迷糊之间,似乎听见有人过来。
那两个人安静地走过来,走到林子深处,直接把扛着的东西一丢,就开始挖坑。
这里是玉雪峰的后山腰。
孟扶摇原本想从这里抄小道下山的,可是行到半路,实在是撑不住了,一阵一阵地发虚冒汗,无奈之下,只能寻了一个稍稍隐蔽的地方调理。
这种重伤的时候,都是修士神经最为敏感的时候,她的力量很虚弱,害怕会出现什么变数,对她造成伤害,所以六识往往变得十分敏感。
她的头脑是清醒的,至少她自己觉得,一直都可以清醒地思考,所以,她惴惴不安地猜测,此刻是绝对不能冒头的,一旦露头了,很有可能会撞破别人的好事,被人杀人灭口。
她小心地缩在那里,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微弱,尽量让自己与这幽冥大地融为一处。
这一片许久没有人踏足的小树林里,落满了有一尺高的松针叶,月光透过松树之间的缝隙照落下来,落在孟扶摇苍白的脸上。
有锄头落下的声音从林间传来,咚咚咚……像是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脉搏在跳动着。
沙沙声吹动着叶子的舞动,相辅相成今晚的一曲哀歌。
过了很久很久,声音才渐渐歇了下来。
又有一段脚步声匆匆地离去。
孟扶摇这才松了一口气,大胆地靠在背后的百年大树上,虚弱地陷入了昏睡当中。
翌日,是一阵刺眼的金色阳光唤醒了她,她几乎猛地坐了起来,茫然地四下一看,金色的阳光灼烧眼睛,低头时,能看到地上有两个黑色的斑点,她揉了揉眼角,又眨了眨眼睛,才彻底地清醒过来,逐渐找回昨晚的记忆。
那两个人,应该是衡雪阁的弟子,他们昨天埋了什么东西?
孟扶摇疑惑地往远处望去,一棵接着一棵的松针树此起彼伏地错落在这片广袤的原野之间,昨晚夜色太黑,她也没有仔细看,现在一看,这个地方人迹罕至,这松针叶的积累厚度,起码也有一两年无人上这里来了。
距离下山的那条山道大概还有很远的距离,眼前的景物几乎是相似的,她往山路所在的方向看去,并没有找到类似翻动过的痕迹,不由得皱了皱眉。
难不成是听错了吗?
不会啊,即使自己受了再重的伤,也不至于会把这个给听错了吧,昨晚那锄地的声音分明很是清晰,好像就在耳畔似的。
她用长剑拨开厚厚的松针叶,一边走,一边拨弄着,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昨晚那两人埋东西的地方。
许是山门弟子学那此地无银三百两,来这里埋钱的吧,或者是在宗门里面偷的法器,没有办法直接用,又怕被发现,所以先埋在这里,等风声过去再来取?
反正都有可能。
不过,她的运气并不算太好,胡乱地翻了一圈,只翻到了几只雀鸟死去的尸体,再无其他,想来那两人的伪装也做得太好了一些。
孟扶摇不作他想,还是尽早离开才好。
她从小路下了山,在附近的歌山镇,找了一家客栈暂作休整,整整一日,都在屋子里打坐调息。
打坐之中,她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去想,却总是想不起来,最后还是被这清爽的灵力滋养所吸引,认真地打坐修炼,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半夜。
此时,她猛地一拍大脑袋,想到了郑源那张傻憨憨的脸。
完了完了,只顾着自己调养,忘记郑源还在山门口跪着了。
应该不会有人这么蠢吧,都已经过了两日一夜了,难道还跪着?
孟扶摇自然是觉得人不至于这般蠢钝,但还是不太放心,准备去衡雪阁走一趟。
她的功力虽还没有全部恢复,但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行动已不成问题。
半晌功夫,就已经到了衡雪阁的山门口。
她一拍脑袋,暗道:还好来了,这个傻子还真的跪在这里没走啊!
孟扶摇有些欲哭无泪了。
夜色沉沉,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日月更替,不见灿烂阳光,只留下乌云密布,妖风阵阵。
孟扶摇顶着这妖风,拉着郑源的衣袖。
“孟姑娘,你怎么……”郑源正一脸的惊讶,却听到孟扶摇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你傻吗?蓝乔那样的人,他会搭理你么?”
“我……这是我唯一能为我师妹做的。”郑源低着头,有些难过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回去说。”孟扶摇的语气软了下来,拉着他要走。
郑源倔强地不动,“孟姑娘,我不走,我要等蓝乔出来见我。”
“他不会出来见你的……”孟扶摇当真是恨铁不成钢,“蓝乔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没有心情见你,赶紧跟我走。”
“我不,我可以跪到他能见我。”
孟扶摇见他执迷不悟,狠狠地骂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打晕了你,把你给扛回去?”
“孟姑娘,不必你抗,我们俩愿意代劳啊!”两个师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见了孟扶摇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孟扶摇。
他俩委屈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孟姑娘,我们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师兄要是再不起来,他还没倒下,我们两个怕是不行了。”
郑源依旧不为所动,像个倔脾气的老头,永远都不会拐弯,孟扶摇正愁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衡雪阁的山门之中蓦地走出来一大队人马,粗略的一看,大概有二三十人,都着急地往山门外走去。
这些人,穿戴整齐,面色沉凝,不像是普通的弟子,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动作整齐划一,表情严肃认真,处处都透着一些严格与死板。
他们大半夜地从漆黑的山门之中走出来,让人有些不快地皱眉。
正在这时,山门下,有个人影,背着包袱,走得气喘吁吁,眼看着就要到剑冢前了。
这一来一往的两批人就在山门下面那一点点的路中遇上了,然后,那从山门中走出来的人便一下子警觉起来,干脆利落地出手,一下子抓住了山下上山的人。
那山下上山的人收了惊吓,啊啊大叫,不停挣扎,拨动着双腿努力地想要逃离。
但那些整齐严肃的人哪里会让他如愿呢?提着那人,便又折返了回来。
孟扶摇看得有趣,直到走进了才认出来,那人真是自己先前冒用了名字的云逸,料想,今日是他刚从家里面回来,没曾想,就在这里碰到了来抓他的人。
抓到了云逸,自己卧底的事情是怎么也藏不住了,好在她没有在那云逸面前显露过真实的容貌,现在依旧以孟扶摇的身份在行走。
一行人抓了人之后,迅速地退回了山门。
郑源见了那云逸,以为是那日委托报信的人,忙拉住他问道:“小兄弟,你帮我把话传给蓝乔了吗?他何时出来见我?”
云逸自是一头雾水,心里正为了自己私自下山的事情感到懊悔呢,所以只当郑源是个疯子,根本没有搭理。
郑源疯了一般追着问,那云逸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嗫嚅着唇瓣,一个字儿也没有蹦出来。
郑源失望的看着这些人又进了衡雪阁。
孟扶摇瞧不下去了,一掌敲晕了他了事,吩咐两个弟子把人给带回去,自己仗着刚刚恢复地一点儿功力,小心地跟着那群人进了衡雪阁之中。
话说,那一队人抓了云逸,一路直奔掌刑堂,马不停蹄地赶到那掌刑堂之后,便看到辉煌的大殿之中,长老蓝峰早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蓝乔伤得很重,灵医给他疗伤的时候,花了无数的灵力,却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蓝峰得知此事之后,便已抓捕奸细的名义,将云逸给抓来了此处。
结果对他来说还算不错,云逸身上背着的包袱,足以证明他有叛逃之心,一顿刑罚是免不了的。
“大胆云逸,你可知罪?”
四周是一排血淋淋的刑具,一百零八样的酷刑,刀剑火钳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在左右的架子上,配合着阴暗的气氛,以及低沉的声音,蓝峰的话,多少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一般人,若是在这里见了蓝峰,是绝对要吓到尿裤子的。
奈何,云逸不是一般人,他的胆子,比一般人更小,还没等蓝峰发难,已经吓晕了过去,两边的人一松手,整个人就大大地摔在地上了,像是一滩烂泥。
蓝峰被他这举动下了一跳,有些怀疑,我精心培养的儿子,难道就输在了这种人的手上?
这种人?
刑具都还没有上,威胁恐吓的话都还没有说,犯人已经先吓晕了过去?
掌刑堂的二十四煞也看不下去了,不由得发出疑问:这样的人,真有有资格当卧底吗?
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孟扶摇,抹了抹头顶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云逸,可真是出了名的怂货,难怪连找长老请个假都扭扭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