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进了那雕花木门之内,里头一片空荡,他一皱眉,四处查看。
门窗紧锁,大门倒是开着。
蓝乔受了重伤,必定跑不远,师弟以灵力查探,旋即便心有了然。
床幔帘子被一把掀开,露出一张苍白而惊慌的脸。
蓝乔被人给拖了出来,浑身只穿了一身的中衣,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师弟一开始还觉得惊慌,之后胆子便愈发大了,提着蓝乔的脖子,一路到了前院,大喊一声道:“你们都停下,蓝乔在此。”
这时,程进和郑源都停了下来,那个影卫也放慢了手脚,师弟提着人,迅速跑到了孟扶摇的身后,冲他们恶狠狠地说道:“不准轻举妄动,不然我就一剑杀了他。”
蓝乔满脸的苍白,目光呆滞,神色恍惚,他只是没有认出来眼前的孟扶摇,就是先前与他比试的云逸,只是惊慌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孟扶摇的刹那,蓝乔的气势已然低了三分,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扶摇先前展现出来的实力,让蓝乔有些担忧起来。
孟扶摇抓着他退出了蓝乔的院子,一行人此时都已经退了出来,三长老大手一挥,早已经暗中布下了禁锢法阵,里面的人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开。
“说吧,丁凝在哪里?”孟扶摇沉痛地看着蓝乔。
蓝乔满脸的惊慌,目光微微低垂下去,沉默了一刹那,小声道:“不……我不知道……”
“丁凝到底在哪里?”孟扶摇提高了音量,嘶吼道。
此时,几人的目光都像是冰冷的毒蛇一般注视这蓝乔,周遭气氛阴冷。
蓝乔打了个寒颤,目光往很远的山峰上面瞟,又一次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丁凝是你们星云台的人,怎么全赖我身上了。我哪里知道她去哪里?或许是喜欢上了那个小情郎,私奔了也不一定。”
啪,蓝乔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红掌印。
郑源再也听不下去这样的污言秽语,忍无可忍地怒骂道:“蓝乔,是你觊觎我师妹的才貌,你把她杀害了,现在竟然还在这里污蔑她,你真是……你真是禽兽都不如。”
蓝乔瞟了他一眼,歪着头,目光看着天空,一脸的痞气,嘴硬道:“我不知道,别平白无故地诬赖我。你们有什么事情,找我父亲问去。”
话音一落,孟扶摇冷笑,一脚揣在蓝乔的身上,低沉地说道:“蓝乔,你父亲此刻,没空搭理你的事情,他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你不肯照实回答,不过就是拖延时间,想等你父亲发现,然后过来救你,可你就没有想过么?你的院子离你父亲的院子这么近,我们缠斗了这么久,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你……”蓝乔的一抹心慌,被很快地掩饰在眼底,他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不复先前的懵懂,像是在谋划什么。
看他那模样,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招供。
西天的天色却渐渐沉了下来,黑云将半空之中的骄阳遮住,时不时便投下一片阴翳。
天色已晚,那两间铺子的事情,大概不能将蓝峰的行程拖得太久,必须赶在蓝峰回来之前离开。
“长老,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先将他给带回星云台去,有着阵法的阻拦,蓝长老想必是打不到星云台的主意的,我同郑大哥,在这里继续找找,一定将丁凝师妹给找回来。”
三长老悲痛万分,那幽冷而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蓝乔给生吞活剥了。
那蓝乔也有些心虚,回答完孟扶摇的话之后,便尽量不说话。
三人带着蓝乔,先行离去。
孟扶摇与郑源依旧站在原地。
郑源没有什么主意,只有一腔的孤勇,只求杀敌,为师妹报仇。
原本多老实的一个人,被逼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不可谓不恶劣。
孟扶摇拍了拍他的肩,“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他勉强控制自己,红着眼睛问道:“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那个刘明和白柳青是蓝乔的心腹,但凡是有什么事情,那两人多半是知情的。”
刘明同程进一起,被困在三长老的禁锢法阵之中,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还有一个白柳青,是个曲意逢迎,没有什么大本事的人,平日里最好欺软怕硬,今日刚好被外派出去,没有在院子里。
孟扶摇道:“我且去问问便知道他的去处了。”
孟扶摇从衡雪阁弟子那里逼问出,原来这白柳青今早得了蓝乔的命令,去了那掌刑堂。
孟扶摇一听就明白了意思,蓝乔必定是知道云逸被关在掌刑堂,已然知道先前跟他比试的云逸是人假冒的。
他想暗中寻访这件事,最好是能够把假冒的人给找出来,抓起来,问出银月花的下落,那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和郑源果真就在掌刑堂外面截胡了白柳青,两个人一点儿也不含糊,一个闷棍下去,套上麻袋,背上人,便跑到了玉雪峰的后山上。
后山人迹罕至,最是适合审问犯人了。
孟扶摇将人给放了出来,一盆冷水下去,立马便醒了过来。
白柳青睁开双眼,本是迷惑不解的,看到郑源,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摔了几下,惊恐地说道:“别找我,别找我,我没有杀人!”
孟扶摇见他不太清醒的样子,疑惑地引诱道:“你杀了谁?”
“我,我没有杀人!”白柳青激烈地反驳道,往后退了半步,撞到后面的松针树干上,认出这一片松针树林,他跳了起来,慌忙地躲避,也不知道在躲些什么,好似随便踩在地上都会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似的。
孟扶摇一把领着他的后领,把他给拽了过来,“白柳青,丁凝师妹的命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我杀的,她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郑源双目猩红,按住白柳青的双肩,怒冲冲地质问道。
白柳青的一系列反应,几乎已经证实了这个简单的结论。
郑源却好像是不愿意相信一般,拉着那白柳青,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在哪里,她还没有死对不对?”
“郑大哥,你先休息一下,让我来问吧。”这般的情形,孟扶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这样的痛苦,难以承受。
郑源的发丝凌乱,一缕长发遮住了他的眼角,一抹黑色的阴影藏在他的眼底,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白柳青平日里是欺软怕硬的主,什么扯皮的话没有说过?
此时就像是漏气的球,全然瘪了下去,只是一味地不认自己是杀人凶手。
孟扶摇四下一顾,只觉得此地尤为熟悉,她想起那一日,自己重伤经过此处,不得已在此调息修行,那晚,似乎听见了两个人在这里埋东西。
她皱起了眉头,一眼扫过白柳青的脚,那双黑色云履总是十分不安地落在地上,焦急地翘起来,好似要逃离这里。
孟扶摇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脑中闪过什么,好似只要努把力,就能抓住那条关键的信息。
她皱眉,观察着白柳青的言行。
郑源则是上了手,别看他平日里老实巴交,好似除了修炼,什么也不干,但真的打起人来,倒也凶悍,一顿老拳打下去,白柳青的脸青紫了一大块,就连牙齿,都被打下来好几颗。
白柳青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满嘴都是被打出来的血迹。
他缩在那里,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一会儿撑在地上,一会儿又不安地收了回来。
孟扶摇灵光一闪,忽地惊问道:“那天晚上是你跟刘明是不是?你跟刘明在这里埋了什么?”
经过孟扶摇的提醒,郑源瞬间恍然大悟,即刻用脚踢掉了大量的松针枯叶,发了疯一样地四处寻找。
白柳青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从头到尾都像是在梦游一般,不曾真的清醒地找到自己的意识。
孟扶摇用剑指着白柳青,那双眼睛,清冷地看着他,只问他:“埋在了哪里?”
白柳青捂着脸,不住地摇头,目光之中满是无辜,像只不知情的小白兔。
耳畔是乌鸦的叫声,一下下地盘旋着,在白柳青说完那句之后,两只乌鸦忽的振翅飞了起来,扑簌簌地,惊起了一阵树底的微风。
郑源大声喊道:“这里,这里的地被新翻开过。”
他的表情,既激动又害怕,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用手去一点点地拨开上面覆盖的松针枯叶,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扒开那新挖过的泥土。
郑源把那一抔泥土捧在手心里面,不忍地看着地上的新土,又是低声地抽泣起来,他如同看向神明一般看向那土地,敬畏地下不去手。
孟扶摇早已经飞奔过来,半蹲下来,用手指挑了一点儿泥土,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拍了拍郑源的肩膀安慰道:“郑大哥,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先不必太过于伤心了。”
她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轻松起来,孟扶摇依旧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心情十分地凝重。
泥土里确实沾了一些血腥气,尽管很不愿意相信里面会是丁凝师妹的尸体,但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郑大哥,你先把白柳青带回星云台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孟扶摇轻声说道。
她以一种赶人的姿态,想把郑源给调开,但郑源坚持不让,“孟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能承受得住,如果真的是师妹,她也希望是我陪她一起走这最后一程的。”
说着,不由得喉咙又是一梗,眼泪便哗哗地落下来。
孟扶摇她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听着那一句,心里却莫名地糟心,酸酸地,十分难受。
分明是那样好的女孩,阳光明媚地长到了最好的年纪,烧得一手好菜,俏皮可爱,是大家的团宠,最后却要以这样黯然的姿态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若非是他们过来寻找,若非是孟扶摇恰巧听过一耳朵,或许谁也不会发现,曾经那么可爱的一个人,会如此惨淡地草草埋在这里。
人总是那么脆弱的,充满了意外。
孟扶摇感同身受,若是把丁凝此刻的遭遇换成是她的前世,金瑶的处境便如同此刻的郑源,金瑶师妹必定是为她哭干了眼泪的。
情至深处,不能自已。
他俩合力,将这层新土小心地挖开。
白柳青在埋人的时候,多半也是深怕被人发现,所以将人埋得很深,挖了许久,才隐约露出一只细嫩的手来。
郑源再不许人碰,独自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一向最精细的工作一般,一直挖了两个时辰,才将人彻底从里面给挖了出来。
一条鲜活的生命,此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郑源沉默着不说话,小心的把丁凝抱在怀中,丝毫也不顾及丁凝此刻满身的尘土。
孟扶摇在前面开路。
一挖便挖了这么久,微弱的阳光早已经湮没在山峦的尽头,黑夜沉寂,如同一盆墨色的水流将世界笼罩其中。
凉风阵阵,灌入衣袖之中,冷得叫人缩起了脖子,时不时要打几个寒颤。
孟扶摇在前面走,郑源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两个人不愿意说话,一片比安静更加安静的死寂氛围将人给团团围住,直教人觉得阴风阵阵,那夜色的冷更多了几分刺骨。
出了林子,情况才好一些。
再下了这座山坡,就能用御剑术,很快地回到星云台了。
不过,孟扶摇并没有选择走那条路。
白柳青那个臭崽子,看着又怂又傻,实则是个鬼灵精,趁着孟扶摇和郑源一时没有看顾地上,就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追都追不上。
他回去之后,必然是要将这些事情一一报给那蓝峰,只怕蓝峰此时此刻正带着一堆的人马堵在下面。
孟扶摇反其道而行之,先将郑源给安置好,自己前去探路。
除了沿着这条铺好的青石板路,笔直下山去,自然也还有别的路,只是山路颠簸,比较难走罢了。
“从这边过去,有一条鸟道,只容一人通过,郑大哥,可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