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寂寂的星云台笼罩着一种凝重的氛围。
震雷杵的攻击虽然不在了,但星云台的主心骨一死一伤,损失惨重。
所有人都沉静在掌门身死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天河殿中,很多人自愿盘膝坐在此处为已经故去的丘掌门诵经祈福,不断的向上天祷告,祈求让丘掌门早登极乐。
丁长老的伤势很重,人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好几岁,被弟子们早早地送回去休息了。
抗住了一把震雷杵的攻击,外面的人总算是安分了一些。
天河殿中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喘息。
他们低着头,默默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有的发愤图强在画阵法,也有的丢了星盘,拿起一柄剑,努力地练着。
有人将蓝乔放了下来,将他关进一个特质的牢笼之中,那牢笼是由特殊的材质做成的,就算是有些修为的人也无法轻易打开,更何况蓝乔此时身负重伤。
郑源四处查看护山大阵,将受到雷震之力影响的部位都一一修复。
掌门和长老都病下了,剩下的重任便一一落在了他的肩上,郑源一丝不苟地坐着那些工作,态度十分认真。
“这里……还有这里……还需要去拿一些灵石补上。”他指挥着师弟们干活。
一边是照料师妹和师尊的后事,一边是看护病重的师叔,还要兼顾起宗门的防御大任,郑源一件接着一件,忙得几乎没有歇空的时候。
往日里那些爱偷懒的师兄弟,如今也表现得十分积极,默默地把工作一一干完。
“库房之中还有一些补气的丹药,尽数拿到三师叔的房间里去,再找四五个人轮流照料着,然后,你们派两个人去瞧着,若是有援兵到,第一时间前来通知。”
本来处理地一丝不苟,突然,有个师弟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道:“师兄,不好了,您去看看吧。”
郑源只得跟着那个师弟前去,一路绕过山腰,经过一片桃花林子并一片紫竹林,这才到了天河殿,几个师兄弟急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袁师妹,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个叫做袁师妹的,便是几人之中的一个,一向口才好,做事有条理。
袁师妹说道:“师兄,原是刘师兄叫把那蓝乔给放下来的,放下来的时候还听他骂我们无耻,之后便关进那笼子里无人离他了。陆师弟向来贪玩调皮,这次因为蓝乔之事,引发如此巨大的变故,陆师弟便按捺不住,去找他算账,谁知没多久,那蓝乔便死了。”
就是平日里十分有条理的袁师妹,也表现出心慌来,眼眶都有些红了。
郑源打心眼里知道,那蓝乔是死有余辜,就算是现在不死,就他逼死了丁凝师妹这一桩,郑源就希望他早点儿下地狱。
但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掌门和长老并没有下令要杀了蓝乔,这便说明蓝乔暂时还不能杀。
蓝乔的生死,关系着星云台日后的命运。
郑源第一次掌权,心中十分忐忑,面对着这桩棘手的事情,面上虽然不曾显露出紧张来,实则早已经慌乱颤抖,几乎要失去了思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张脸跟他的心一样沉在谷底。
他先叫人将那陆师弟给带了过来。
陆师弟是家中独子,自小便是被偏爱的人,进了星云台之后,也经常会犯一些小事,少不了受掌门和师兄的责骂。
他有时候不服,便会直言说出,任谁的面子都不肯给。
但这一次,他却显得异常平静,走过来时便低着头,做出了十足的谦卑模样。
郑源板着脸说道:“陆师弟,掌门为何牺牲?长老又为何重伤,你可知道?”
陆师弟低着头,眸中满是愧疚,小声说道:“掌门是为了保护我们。”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逞一时之快?”郑源加重了语气,怒声说道:“掌门和长老,为了我们才这般操碎了心,你们难道不明白吗?我们星云台,是阵修的宗门,我们跟人家衡雪阁拼武力值,毫无胜算。掌门将人抓来,又审讯得出供词,是为了给师妹出一口恶气。
掌门即使是身死,也要保住我们的护山大阵,是为了叫外面那些人都瞧一瞧,我们星云台的弟子,舞蹈弄剑虽然不行,但在阵法一道上,却是不容小觑的。这是为了给我们留下后路,不至于彻底沦为修真界的耻笑。
掌门为什么不杀那个恶贼?他是很可恶,我恨不得杀了他,吃他的肉,饮他的血,但为什么不能杀?那是因为若杀了他,蓝峰便与我们不死不休,我们星云台与衡雪阁的梁子,便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掌门步步算计,便是为了给我们某一条生路,而你却把这生路生生断送了?”
一番话落,那陆师弟已经羞愧地无地自容,小声说道:“师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就是……我就是气不过……”
郑源沉着脸说道:“我们是星云台的一份子,不管是谁,日后做事都要三思后行,要将我们宗门的利益放在首位,切莫再做这种逞一时之勇的事情。”
所有人都聆听教诲,缄默不言。
郑源并非真心想要惩罚那陆师弟,他拍了拍陆师弟的肩膀,叫众人都聚在一处,高声说道:“眼下,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内忧外患,随时可能被毁灭,面对这样的困境,我们除了团结一心,别无他法。我们星云台的人,虽说修为不一定能比的上其他,但这志气绝不能输。
三师叔说得很对,天若是塌下来了,便由我们扛着,是我不曾管束好你们,杀了蓝乔这事,便由我一人承担。”
郑源坚定地说道。
众人皆反对,正待发言阻止。
郑源又道:“你们不必劝我。一个人遭殃,总比宗门覆灭要来的好一些。到时若是衡雪阁阁主追究,这番罪责,你们便都推脱到我身上,一定要将星云台的基业给守下来。师父已经去了,我们决不能让师父辛辛苦苦创下的宗门也一并覆灭。师弟们,师妹们,师兄拜托你们了。”
师妹们已经受不住了,纷纷掩面而泣,就连那些师弟们的脸上都挂着泪珠儿,红着眼眶想把郑源给拉回来。
那陆师弟更是满脸的懊悔,低声说道:“师兄,是我惹下的祸事,若是蓝长老要追究,便追究我一个人好了。”
郑源呵斥道:“闭嘴!此事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这事岂是随便就可以抵消的?他一个内门首席去给蓝乔赔命,那是对等的,蓝峰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事闹到了邺城,传到女帝的耳中,也不会又什么错处,可若是叫一个小师弟来抗下罪责,不管是谁,都会以为他们星云台随意推了一个人出来顶罪,蓝峰绝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正说着呢,山体忽然猛地震了一下。
郑源心道不好,忙跑出天河殿。
殿外,天穹顶上显露出五彩的流光,不断地闪烁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显露在空中。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拨弄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线条,致使线条不断扭动,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被抽了大半出来。
郑源站在天河殿外的巨大石台上,面容恍惚,心如死灰。
来了,第二波的攻击来了。
头顶那五色流光丝线,就好似什么利器,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叫他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
袁师妹脸上也尽是担忧,他们小声地讨论着说道:“掌门说,时间最复杂的法阵乃是五行弈星盘,此阵乃是护山法阵之中的顶级,可攻可守,还可不断转换,变化多端。”
“但是,那五行弈星盘的几种阵谱,要么就是过于简单,实力不济,要么就是已经失传,在难以复原。”
“是啊,在这时间仅存的,最为厉害的便是我们星云台的护山法阵,他便是五行弈星盘里面的一个阵谱,名叫万化冥合的。”
郑源静静地听着,那一些理论知识,早已经在他心底里背的滚瓜烂熟,不需要花太多的脑力,就能轻而易举地陈述出来。
五行弈星盘,首先是五行,代表着世间五种本质而强大的力量,弈星盘,便是以这巨大的山脉作为一个强大的星盘,由阵法的设计者,在星盘的纵横经脉之中布置下棋子,那棋子多是由一些厉害的法器充当,以法器之力,维护阵法的运行。
五行之力就像是不同的丝线穿梭于这星盘之中,将无数的星子给连接起来,他们互相缠绕,互相照应,结成最为坚固的网络,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护山大阵乃是师父的毕生心血所做,一共用了有九九八十一件上品的法器,分别布置在宗门的各个角落之中,又借来了五行之力,将这些法器互相联系,相互交融。
郑源本以为,这世间应该是没有人能够破解师父留下来的这个绝世法阵的,即使是在星云台内,以三师叔或者是二师叔的造诣,也完全不能够理解领会,并破开这五行弈星盘的盘面。
但是,在外面破阵的那个人,却好似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够将那无形的五行之线具象化,通过抽动不同的线条,将用于防守其中一个法器的力量调开,他再集中力量打掉那一个被孤立的上品法器。
这一招分而化之的确是厉害,他明白不能够直接将所有的法器一同击碎,就选择各个击破。
刚才那一阵巨响,便是其中一个被按在入山大门之中的法器被击碎的声音。
他还在布置,很快便传来了第二声巨响,接着是第三声……
巨响之后,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大有不同的。
每一声巨响,都像是敲打在郑源心头的催命符,一声一声,好似是丧钟一般,在他脑海之中嗡嗡地响着。
都怪他学艺不精,想要改换阵法,却根本不知道要从何做起,他真后悔,自己怎么就没能好好研究研究师父的五行弈星盘呢?
他总是想着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去做,一件一件去完成。
他对小师妹有好感,却觉得两个人年纪尚小,他的阵法修为也没有明显的突破,所以想等着自己好好修炼之后再……
最后却迎来了小师妹的死讯。
他喜欢五行弈星盘,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实力不够,不足以领略,所以才迟迟没有翻开这一夜,结果……便是此时的无可奈何。
他真后悔,他真的后悔,若不是他的拖延……怎么会有如今这般局面呢?
轰——
已经是第十次巨响了,这意味着八十一颗上品法器已经被破掉了十个。
头顶密密交织的线条也越来越稀疏,直到线条被完全解开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师父的护山大阵,被彻底地破解了。
正在这时,有人匆匆过来喊道:“大师兄,长安回来了。”
这一声,将郑源从恐慌地梦境拉回了现实当中,听到长安时,他的目光动了动,心里突然就有了主心骨。
他记得,师父教过长安五行弈星盘,长安还闷头研究过几日,对,长安那么聪明,那么有天赋,一定可以扭转这五行弈星盘,叫那人不能继续摧毁法器的。
他正想着,两眼冒光,激动地走向那被众人簇拥而来的清瘦少年。
两人见面,四目相对,长安微微笑了笑,说道:“师兄,我回来了。”
郑源激动地上前抱住长安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长安。”
“嗯,”长安点点头,依旧是温和地笑着,他的笑像是一剂强心针,抚平了众人心中那焦躁恐慌的情绪,让他都立马平静了下来,当然也包括郑源。
长安将自己在外面,瞧见一个灰袍老人盘膝而坐,正在破阵的事情娓娓道来,又说自己是借着那老人将几颗法器破坏的间隙,从那空隙之中进来的。不过他顺手修复了法阵的间隙,蓝峰等人暂时还进不来。
他温和地说道:“不必太过于担心,若是师父在,绝不会让那灰袍老人嚣张的。五行弈星盘,我们在星盘之内,我们才是星盘的主人,他不过是一个过客,强行破阵,只会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