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摇坐在那里,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这个屋子,与先前唯一的不同便是,她归来之时,身边站着的远不止先前服侍的几个丫鬟,还有她心心念念要见到的白族长,甚至还有白星奕的冰棺。
她被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却并没有将此时的情绪给表现出来,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族长,等着他做出一个解释来。
白族长同样急切地看着她,热切地问道:“扶摇姑娘,情况如何?”
孟扶摇一脸怒容,反问道:“不知族长问的是什么情况?”
“自然是我们家主的情况如何?”他指着冰棺之中的白星奕说道。
孟扶摇反问道:“族长什么也不同我解释,如今倒来问我情况如何?我怎知情况如何?”
白族长快要急死了,无奈之下,将情形娓娓道来,“我们先家主,乃是在一次封印魔族的行动之中魔气入体,之后便种下了心魔,如今心魔渐成,在他身体之中产生了强烈的角逐,若是不解决心魔问题,恐怕家主难以苏醒。”
孟扶摇皱眉,白星奕的心魔?
她是在离去的时候,看见白星奕心魔渐生,不过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已经回到了这里,后续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白族长解释道:“此乃轮回之阵,我送姑娘回到家主的记忆深处,若是姑娘能从家主的记忆深处消除他的心魔,再以姑娘手中的旧物呼唤,家主的魂灵未灭,必定还能回来。”
孟扶摇无奈道:“可是,我只看到他心魔渐成,便已经出来了,根本无力回天呐。”
白族长长叹一口气,“为今之计,我只能再开一次轮回之阵,这一次,姑娘务必要消除家主的心魔,将他平安带回。”
孟扶摇缺了几分底气,孟摇光已经死了,她该如何劝慰白星奕呢?
白族长道:“轮回之阵凶险,若是姑娘这一次不能成功为家主消除心魔,恐怕便要和家主一起永远留在梦境之中“”了,姑娘可还愿意?。”
孟扶摇心里打鼓,但看那白族长的神色,这趟路,怕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了推辞的必要。
再一次入梦,孟扶摇的心情便比先前轻松畅快了许多。
她猛地出现在邺城大街上,这一次,没有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份,而是自己原装出境,傻愣愣地站在路口,身边便是来往的行人过客。
“哎,你们听说没有?白家要易主了。”
“这不是还没有易吗?星奕道君刚刚失了发妻,心情悲痛,旧疾复发,这才叫自家兄弟暂代几日,别总是捕风捉影的。”
“唉,我也不想捕风捉影,这不是担忧嘛?星奕道君天赋卓绝,修为绝佳,一直是我辈楷模,这几年来更是兢兢业业,为了维护我们修真界的安定,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还不允许我关心一二吗?”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说人是非了,我们一起祈祷白家家主快些病愈归来吧。”
孟扶摇穿过一条热闹的长巷,沿着记忆中的道路,一路狂奔到了白府大门之前。
此时此刻,白府之中一片张灯结彩,尽是繁华景象,往来宾客盈门,她一细问,原来是白星辰的继位仪式,虽说是暂代,但杜氏还是办得风光,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了。
孟扶摇无意间听到又来参加的宾客私底下小声讨论说:“星奕道君的后母可真是厉害,这般声势浩大,对那些有头脸的人物都送了重金收买,可不是想一直霸占着白家家主之位么?可怜我那星奕道君,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那人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的女眷,颇有为白星奕打抱不平的架势。
孟扶摇顶着自己的身份而来,金丹的修为仍旧还在,虽说高手如云,但小心一些,还是混到了白家后院里。
她沿着记忆之中的路线,兜兜转转,算是找到了白星奕的住所,里面冷冷清清的,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悄悄地走进去,走进了月洞门才发现,外面有一道金光亮了一下,想要再次出去,却是怎么也不可能了。
竟然是这般卑劣的囚禁法阵,杜氏可真是打的一出好算盘。
孟扶摇压下心中的愤怒,一路地走了进去,这院子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打扫了,叶子落了满地,在一片细雨的湿润之中,陷落在泥泞的尘土之中,她便踏着那些衰败的树叶,一路地走到了朱漆大门前,小心地推开了大门。
忽的,一道铁链之声清脆地传入耳际。
孟扶摇的六识本就敏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样清晰可闻的铁链声,随即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杜氏那个丧心病狂的老妖婆,她竟拿锁链锁着他吗?
她心疼地想着,便来到了内室之中,却并不曾见到白星奕,有细想,那杜氏不会轻易叫人发现白星奕的所在,便四处寻找,好在长安为了锻炼自己的阵法修为,便常常找来人间的一些机关设计钻研,希望能找到一些设计法阵的灵感。
孟扶摇常常与长安待在一处,便也学了一些皮毛,很快便找到了机关所在,随着一声响动,书房的书柜被打开来,出现了一条通向地下的甬道。
孟扶摇轻手轻脚的走了下去,又将大门恢复原样。
甬道潮湿,充斥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两旁也没有设置灯火,等到大门关上,便是彻底的漆黑一片。
那铁链之声再也没有响起。
孟扶摇只得以火灵来照明,为了避免叫人察觉,只敢小心翼翼地使用着。
终于在摸索了半晌之后,在地底下的冰窟一角找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
她实在不敢认,那竟是白星奕?
她以为,杜氏虽狠毒,也不至于狠毒至此,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般。
铁链洞穿了他的琵琶骨,鲜血早已经凝固,他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遮掉了大部分的面容,他的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像是一个破败的娃娃轻飘飘地靠在那面石墙上面。
知道有人来,他轻飘飘地道了一句:“你是谁?”
孟扶摇的心中一阵的揪痛,她在想,若是自己当时能够再努力一点,多关心一些白星奕,多阻止一下孟摇光,多提防一点杜氏,或许便不是如今这般的局面。
可她终究是个外人,这是白星奕内心深处的记忆,她纵然改得了记忆,也改不了白星奕在千年前的遭遇。
她为此感到心痛万分。
如今近乡情怯,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直在那里立了很久,大概是真的有些难过,所以控制不住眼泪,竟有些流淌之势。
“摇儿……你是摇儿吗?”他忽然有些激动,挣扎着要靠过来。
孟扶摇想,牵动那铁链,必定是一番剧痛,便慌忙叫住他:“别……你别动。我是来救你的。”
话音一落,白星奕失望地靠了回去,幽幽地说了一句:“你……你不是摇儿,摇儿她……她已经死了……”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似装了成千上万的悲恸,叫人心里满是感伤。
孟扶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愣愣地又站了半晌,“我……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没用的,我的灵力被封住了,我们出不去的。”
孟扶摇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来之前,她还忐忑犹豫,看到白星奕的这一刹那,她心中无比的信念,便势必要将白星奕完完全全地给带出去。
白星奕莞尔一笑:“你我素不相识,又何必为了我冒生命危险。你走吧,我早已经是心死之人,不管在何处,都没有区别。”
孟扶摇被一噎,差点儿泄气,但她心里又觉得很是难过,当她曾是孟摇光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温柔缱绻,说过多少温情脉脉的话,如今物是人非,她换了一个身份归来,两个人之间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一时没有适应这样的角色转换,心中难免有些悲凉。
不过,她向来都不是认输的人,白星奕这般说,她也有一种偏不叫他如愿的傲气,取出自己的长剑,便对着那铁链一阵猛砍。
铁链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但很快便传来了白星奕的吸气声,大约是牵动了伤口。
孟扶摇再也砍不下去了,面露难色,讪讪地把手又收了回来。
“铁链的钥匙在哪?我去拿。”
白星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幽幽地说道:“有人下来了。”
孟扶摇恨恨地撇嘴,很快便躲在了一旁。
果然,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人提着一盏羊角灯,慢悠悠地走了下来,一直走到了白星奕的身旁。
羊角灯的光芒,照出一片圆形的亮色空间,孟扶摇躲在那木质扶梯的底下,正好看到那羊角灯对面,白星奕苍白的脸色。
来的人背对着孟扶摇站在那里,用沙哑而阴沉的身影问道:“大公子,二公子需要你的帮助,身为亲兄弟,您难道真的忍心看二公子日后受人欺凌吗?”
白星奕冷笑一声道:“呵,他有这般厉害的母亲,又怎么会被人欺凌。我这一身修为,若是想要你来拿便是,我只要杜氏,给我的摇儿偿命。”
不过是几日的光景,说话总是温润轻柔的白星奕,却变得这般凌厉起来,好似那些被磨得光滑扁平的棱角在一夜之间就长了起来,不,比棱角更甚,简直便是长成了荆棘倒刺,说起话来,便像是往人心口上送刀子一般。
她知道缘由,便更是心痛白星奕的遭遇,恨不得此刻去找杜氏拼命。
来人冷冷一笑,回道:“如今白府一切尽是夫人做主,大公子,您已经是废人一个,此生也走不出这间地窖的。你这一身修为,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
话音刚落,孟扶摇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接着,她看向白星奕,整个人都惊住了。
一团黑气从白星奕的身上蔓延出来,只用了一招,只用了一招便叫那人顷刻没了性命。
那团黑气蔓延而来,杀了那人之后尤不知足,直冲向孟扶摇过来。
孟扶摇吓得花容失色,一边伸手抵抗,一边大声道:“白星奕,你不想见你的摇儿了吗?”
许是听见了摇儿这两个字,那团黑气瞬间消散了。
孟扶摇松了一口气,跑过去看白星奕的情况。
白星奕昏迷了过去,而那倒下的人,真是杜氏身边的嬷嬷之一,此时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孟扶摇从那嬷嬷身上找到了铁链的钥匙,将那白星奕从墙上解了下来。
把铁链从他琵琶骨中抽出来的时候,他被疼醒了,一掌将孟扶摇推开。
孟扶摇满是气氛,大声道:“白星奕,从现在开始,你若是还想见到孟摇光,你便得听我的话。”
白星奕傻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之后,扭过头去,“你不便巧言令色,摇儿已经死了。”
孟扶摇勾唇说道:“若是你真的以为摇儿已经死了,刚才为了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清楚地知道深爱的人已经失去,但人们心底却总是做着她们尚且还在人世的美梦,这样的想法,就连白星奕也不能免俗,嘴上说着人已经死了,可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希望,他都会燃起心中的那一份渴望。
果不其然,在这样的诱惑之下,白星奕也抵挡不住,嘴上虽然不饶人,却没有再阻止孟扶摇的动作。
孟扶摇将他身上的铁链一一解开,带着重伤的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扶梯,来到了院子当中。
“这是困龙阵,我们没那么容易出去。”白星奕淡淡地说道。
若是容易,孟扶摇便不会来这一趟。
阵法复杂多变,她只恨自己没有长安那样的天赋,能将阵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困龙阵,她自是不能解的。
她望了一眼白星奕,冷声道:“解阵!”
白星奕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是你要带我离开,为何还要我来解阵?”
孟扶摇气不打一处来,若非白星奕是阵法的鼻祖人物,创造了各种优秀的法阵,她才不会叫他来解阵,分明是来救他的,叫他做一点分内之事,还这般不情愿,她真的怀疑,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白星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