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散仙联盟的李修缘,与朝云宗一向也是不对付的。
散修多是自由散漫之人,认为修道便是一生的修行,在于四处云游,体悟身心,以达到修炼境界与万物相通的境界。
这与杜流云统一天下而治之的理念本就不同。
双方因为观念问题,很少又什么接触。
但此次为了大义,也不得不屈尊一回了。
雨后的巷子一片清新,头顶是一棵老枫树,树干枯死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开出一片红色的美景。
枫叶飘落在树下的棋盘上,左手的白子,与右手的黑子陷入了一场恶战之中,那红色的叶子,便落在最中央的位置,像是一片血色的河流。
虚空之中,有人唤了一声:“道君,好雅兴,左手对战右手,终究是乏味了一些,不知可否有幸与道君手谈一局?”
下棋的中年人,看上去很是干瘦,像一根竹子似的,但却意外地挺拔,有种萧瑟的风骨,他连头也懒得抬,低声道:“女帝陛下大架,我这陋室,怕是装不下吧。”
“相识多年,不会连这点儿情分都没有吧。”杜流云有些不高兴,今日盛装,稍稍掩盖了自己虚弱的容颜,像是老友重逢一般,走向了棋盘桌的对面,不请自来地坐下了。
李修缘这才抬头看向她,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客人,忽而冷笑一声,问道:“看来江湖传闻是真的,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能把你打成重伤的人。”
杜流云越发不高兴了,因为今日有所求,这才没有愤然离去,僵着脸说道:“他与我并未交手,我不过是练功出了些岔子,并非什么大事。想不到堂堂修缘道君,也爱信这些江湖传闻。”
李修缘看到杜流云这个样子,心情反倒是好了一些,也没有先前那般的针锋相对,笑着调侃道:“不出手便能叫陛下这般狼狈,这人倒是有些本事,我定要会一会。”
杜流云白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我此番来便是为了此事。”
“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修缘长叹了一口气,“我就说今早的左眼皮怎么跳个不停呢,原来是麻烦登门了。”
杜流云的脸色黑如锅底,有些怒容地说道:“修真界是我们修士共同的家园,并非我一人之责,李修缘,你身为散仙联盟的盟主,也有你应尽的一番责任。”
李修缘冷笑:“少拿这些大义来压我,没有白家捣乱的时候,你恨不得我们散仙联盟的人全都消失才好,这会儿却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我可真是佩服你的脸皮。”
杜流云霎时站了起来,看架势,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可也就是站起身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她又坐了回去,面无表情地道:“那白星奕,乃是千年恶灵夺舍重生,白星奕原本便是身带魔气,才会被驱逐,如今重新回来,不仅仅是要毁灭我们朝云宗,你们散修也休想好过。我如今的状况你也瞧见了,这伏魔大会,我是有心而无力,若是连你也不愿意参加,只恐我们日后都要被那魔灵所灭。”
话音落下,也不等李修缘出演反驳,杜流云逃也似地便走了。
李修缘刚准备好措辞,已经没有什么机会说出口了。
杜流云一走,那巨大的红枫树上又跳下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拍了拍李修缘的肩膀道:“臭老道,何时结识了这么有风韵的女人,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李修缘白了他一眼,回怼道:“穷书生,我这正好还没过完嘴瘾,你也别来招惹我。”
玉面书生收了那笑容,正色问道:“那你也要去那伏魔大会?”
李修缘点了点头道:“去自然是要去的,那白星奕我们暂且不知道底细,暂且先按兵不动,等待后续如何吧。”
另一头,杜流云被李修缘气得够呛,对李修缘来参加伏魔大会所报的希望不大,便更加抓紧地恢复伤势,以图与白星奕的最后一战。
这一日,孟扶摇与长安走在邺城的街头上,两人难得空闲,肆意闲逛。
巷子里的桂花开了,清雅的芬芳弥散开来,处处是醉人的味道。
长安走在右边,孟扶摇走在左边,两个人穿了一样颜色的黑色长袍,像是一对玉人儿。
长安侧过头,明媚的晨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他微微勾唇,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明艳动人。
他说:“月景姐姐来信了,说是阿绮她出关了,正在赶来邺城的路上,约莫今日便能到了。”
孟扶摇应了一声,“从这长兴街一直往前走,便是朱雀街,那边的酒楼不错,我已经定好了位置,等接到人,阿姊请你们吃饭。”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
邺城的街道繁华,这长兴街还只是副街,街宽和街长都比不上主街朱雀大道,但尽管这般,两侧依旧是商铺林立,叫卖不绝,空气里飘散的都是食物的芬芳。
阿绮一向是爱吃的人,上次一别,已有许久没见,自然是要请她吃一顿好的,那便少不得要去朱雀大街上找一家好的酒楼了。
不知怎么的,孟扶摇忽的问道:“可有云大哥的消息?许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长安笑着说道:“云大哥也来过信,他说一切安好,还拜了个不错的师父,学到了不错的炼器术,说是给我们每个人都打造了一把兵器。我料想,伏魔大会之中,杜霜儿多半会回到杜流云的身边,届时,我们也会见到云大哥的。”
“嗯!”孟扶摇点了点头,眸中却隐隐有一些担忧。
长安能察觉到她的这份担忧,正了正色,小心问道:“阿姊,朝云宗与天宸宗的这番角逐,你觉得谁会赢?”
孟扶摇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事实上,关于这个问题,她的内心之中,也是百转千回。
最后,她淡淡说道:“或许是天宸宗吧!”这是她希望的那样。
如今,神月教在修真界也算是站稳了一些脚跟,不必再过分依赖于万魔殿。
杜流云狭隘,而白星奕也总叫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这两边,她都持着怀疑态度。
正说着呢,忽然有人冲他俩喊道:“扶摇,长安……”
接着,一个粉色的人影便冲了过来,一把撞进了孟扶摇的怀中,在她胸前蹭了蹭。
“许久不见,扶摇,你想我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孟扶摇有些脸热,尴尬地道:“阿绮,你先放开。”
“不放,我好久没见你了。”她略带撒娇地说道。
孟扶摇一脸的黑线,没想到闭关还能叫她闭出这般粘人的属性来,还真是意外。
抱了好一会儿,云绮才放开了她,笑着道:“这么多月不吃不喝,也没有人讲话,我都快憋坏了,一出关,我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们了。”
孟扶摇呵呵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云绮欢快地走到了长安面前,对他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半晌之后道:“长高了,也变帅了,但是这一张臭脸,还是没改,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长安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尴尬地转向了别处。
孟扶摇无奈摊手,拉过云绮,两个人互相挽着手臂,走过了长街,一直走进了一家装修精致的酒楼之中。
“听说这里的松鼠桂鱼做得很是鲜嫩,你闭关这么久,这次叫你吃个够。”
云绮一听,两眼都放出了光来,一口气点了十道大菜、五道小菜,三份糕点,一份水果,这才心满意足地叫小二下去准备。
孟扶摇宠溺地看着她,她颇为得意地调侃道:“扶摇,这次我一定要吃穷你。”
孟扶摇回道:“反正吃的也是你的神月教的公款,穷不了我的。”
“好啊,你挪用公款!”云绮竖起眉毛,作势要打。
孟扶摇道:“请教主大人吃饭乃是公事,自然要公中出钱。”
这番话,说得云绮无言以对,只能嘟着嘴坐了回去,开始等饭吃了。
眼前局势,云绮也有所耳闻,出关之后,邺城被占的消息早已经闹得是沸沸扬扬了。
云绮叙了旧之后,便把一早便好奇的事情问了出来,“扶摇,那天宸宗的宗主,正是以前那个傻里傻气的白星奕吗?他很厉害吗?”
云绮对白星奕的印象,只停留在白星奕只认孟扶摇为母亲那一段,对白星奕的印象,便只有傻里傻气这个词了。
孟扶摇面色凝重地道:“他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白星奕,他是千年前的一缕孤魂,借着这样一具躯体重生了。”
孟扶摇不敢说,这躯体本是白星奕的邪念所化,是圣耀火莲的化身。
如今的白星奕,虽也同她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个白星奕长得一模一样,可她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她与如今的白星奕相处,多了几分战战兢兢,好似心总是要提着,为防止下一秒他喜怒无常的对你发动攻击。
孟扶摇告诫道:“莫星海有句话说得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神月教的兄弟本就是从湮灭之地而来的弱者,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保存实力。对朝云宗或是天宸宗,我们都必须保持警惕。”
云绮觉得无趣,满嘴应着。
“我哥哥呢?他何时回来,我们四个人好久没有一起聚聚了。”
被问到这里,两个人都是一愣,长安反应很快,将云以泽拜师,又给他们一人打造了一件兵器的事情一说,把云绮哄得高高兴兴的,嚷嚷着便要赶紧见到云以泽。
两个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九霄天宫紫极殿中,杜霜儿带着一应随从,此时已经抵达,正赶着要去见杜流云,汇报自己这半年多来的成就。
杜流云的伤势好转一些,便在大殿之中接见了杜霜儿。
这对母子一见面,杜霜儿行了大礼,站起来,退到了一旁,便开始碎碎念道:“母亲,我就说三妹她天生反骨,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看,被我说着了吧,还真的跟着野男人私奔,还害您受了伤。”
这话一出,杜流云的脸色黑如锅底,而被她称之为“野男人”的珞渊,脸色也不大好看。
杜霜儿却完全不自知,又道:“若是我,管他多少个俊男美女,都不能改变女儿对母亲您的敬畏之心的。”
杜流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不准这样说你的亲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先回去休息吧。”
“啊?”杜霜儿意犹未尽道:“母亲,外出归来,不都是要述职的吗?阿泽,你上来,把我这半年来的成绩跟我母亲汇报汇报。”
被点到了名字的云以泽,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不卑不亢地走到大殿中间,将杜霜儿的政绩桩桩件件地念了出来,小到那日出门在哪里赏了乞丐多少钱都不尽详备。
念了小半段,听的人都快睡着了,也只有杜霜儿兴致勃勃,说道精彩处,还会插入其中,来一段精彩的解说。
杜流云实在忍无可忍,黑着脸道:“朕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杜霜儿一脸的不高兴,只能意犹未尽地告辞。
这位大公主,风风火火地来,也风风火火地走,只是一到门口,那脸色便变了,失望的容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得意,兴致极高的带着手底下的人,回到了自己精致而奢靡的住处。
杜霜儿喜欢热闹,爱看美人儿,此次回来,还特地带回来了三十多位美男子,遍布于院子中,一时间也叫人看花了眼。
不管外边多吵闹,多萧条,只需要看一眼我们的这位大公主,便会觉得世界依旧太平,仿佛朝云宗的邺城从未又陷落一般。
公主归来,先是由几位美男子陪同沐浴,一陪便是两三个时辰,泡的美美的,才梳洗上妆,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由云以泽负责杜霜儿的饮食,一直送到寝殿内殿之中。
今日过来送晚膳的有一行人,长串队伍的身后,确是三张熟面孔,三人踟蹰不去,齐齐看向云以泽的时候,着实下了他一跳,惊得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