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云锦书一直在给叶楚楚擦头上的冷汗,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睡得极不安稳,冷汗就一直没有断过。
叶楚楚睁开眼睛,瞳孔还有些涣散,看起来呆呆的,没有了半分灵气,云锦书看着就心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的?”
叶楚楚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床边的清雅男子,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又垂了眼帘。缓缓地抬起右手,她愣愣地看着,一眼不发。直到云锦书看不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别想了。”
叶楚楚呼出一口气,道:“我一出生就带了隐疾,全身经脉错乱不通,与常人不同,有医者断言我活不过及笄之年,且注定病痛缠身生活困苦,更别说是习武了,他建议我家人给我一个痛快,让我再次投胎。”
她声音很低,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事,竟然意外的平静。
“那时候我父亲刚刚遇难,下落不明,母亲…也因为难产去了…祖父连受打击,再不想失去我,将那个行脚医生赶了出去,费尽心思送我去药王白家。所以…我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打我懂事之后,知道了这些事情,明白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我拼命地抓住每一天,第一眼醒来就是庆幸我还活着。我没有抱怨过老天为什么对我这般不公,但是我羡慕每一条生命,珍惜每一条生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亲手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云锦书震惊地看着叶楚楚,从来没想过她如此畏惧杀人,原因竟然是这样的。
而更让他无法想象的是,叶楚楚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是怎样长成他面前这个聪慧过人,武功高强的人的?
不能有常人之有,却完成了常人不能为之事,所要付出的努力又该是常人的多少倍呢?
叶楚楚还在说:“我积德行善,只想让更多的人记得我,救人性命,就是想让他们和我一样努力的活下去,即使我生命短暂,你希望他们能替我活下去,看遍山河美景。”
“你现在活得很好。”
云锦书握紧她的手,道:“将来也会长命百岁,不用他们代替,我陪你去看山河美景。”
云锦书道:“你不必如此苛责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有的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不对?”
“我知道。”叶楚楚看着他道:“其实我没有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你。”
“可是…我又该怎样对这一条生命负责呢?”
“我来负责。”云锦书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既然你是为了救我,理应由我来负责。”
叶楚楚扯了扯唇角,这种东西,哪里能这样算呢?
“好了,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来吃点东西,吃饱喝好身体健康才能长命百岁。”
叶楚楚撑着床边起身,云锦书支起了小桌案,将准备好的白粥素菜摆上桌子。叶楚楚勉强吃了几口,又躺了回去。
云锦书也不走,就在边上守着,看着她合上眼睛,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还是让她少动手的好,一个人的控制力再强,也总有失手的时候。
关于叶楚楚的身世,云锦书一早查过,只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她神志不清的时候透露过一些曾经的事情,让他多少有了一些猜测,想要深究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时候他已经不想查了。这还是叶楚楚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和他说自己的事情。只听着就让人心疼,他不敢多问,让叶楚楚再揭伤疤,于是给她掖了掖被子。
叶楚楚在水云轩又住了一天,勉强养活了一些精神,就又要回情园了。云锦书就算是再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因为明天就是花朝节了,叶楚楚是牡丹花神,要早些回去准备。
他有想过临时换人,可是这次是花神六十贺旦,花神祭祀格外隆重,就算他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却没办法让别人也不在乎。
回到情园之后,叶楚楚第一时间让夜凉给她煮药,她感觉这一天脑子里面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起初很模糊,后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唉…”
夜凉叹了口气:“你情绪波动太大了,意志松懈,很容易叫人乘虚而入。”
“我知道。”
叶楚楚这次没嫌苦,大气地将药一口干了,紧皱着眉头忍着没去吃糖。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大的冲击,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你精神不好,多休息一下,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就行。”
夜凉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叶楚楚,也说不出不过是一个刺客而已这种话,况且叶楚楚的情况,也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平的。需要她自己去面对。
叶楚楚不想睡,不想去面对梦中的天人交战。可睡意一波一波袭上来,心里知道这绝不正常,眼皮子却不听使唤。
“叶楚楚?叶楚楚?”
朦胧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叶楚楚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迷雾。
“谁?谁喊我?”
“你半生行善,手上还是沾了鲜血,你是不是很难过?很内疚?”
叶楚楚的心紧了紧,在那人说出难过和内疚的时候,心中的酸涩像洪水一样决堤奔腾而出,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既然难受,那何不喝一杯呢?一醉解千愁,喝醉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鬼使神差的叶楚楚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道:“夜凉,拿酒过来。”
听到叶楚楚叫她,夜凉进去之后见她睡得迷糊,只当她是心中郁郁说的梦话,又退了出去。
那声音又道:“夜凉不会让你喝酒的,你要自己去找酒才行。”
这像是一声蛊惑,叶楚楚半睁着眼睛坐了起来,赤着脚下床,无声无息地翻过后窗,直奔情园的酒窖里去。
拍开一坛相见欢,先是在地上洒了一杯告慰亡灵,然后仰头猛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