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家姑娘的感慨,奶娘也有些伤感:“自老太爷走了之后,江府就不再是从前那般模样了。”
裴子晗点点头没再说话,人总是要为生计奔波的。若不是外婆一直守着江府,江府怕是早就人去楼空了。
裴子晗还记得当时大舅和老舅离家前曾问过外婆,要跟谁走。外婆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看:“哪个告诉你们我要走了?”
裴子晗记得当时老舅说:“母亲也别太执着了,我们也不是怕母亲触景生情嘛。更何况家里这么大,母亲一个人不觉得冷清吗?”
可平日里最怕冷清最怕一个人的外婆,此时只是抬头认真的看了看自家的老儿子:“可你父亲在这儿,这儿就是我的家。你要我去哪儿啊?”
在那之后江府上下再没有一个人和外婆说过离开。
受外公外婆的影响,在裴子晗心中家一直是个神圣的词。家,绝对不是简单的容身之处,它是一个代称,一个心中牵挂着人的代称。
家,从仓颉造字的那天起就注定是和人有关的。对于外婆来说,外公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生同衾死同穴,家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两人正在这儿感慨着,菁菁搓着手打帘儿走了进来:“姑娘,老太太那边催着叫您过去呢。”
见自家姑娘四处寻么着什么,菁菁忙笑着去搀自家姑娘:“姑娘可别去寻了,那肉肠我早就给老太太那边送去了。至于萧萧那份儿,我只是先放在耳房了。这屋子里有姑娘在,自是暖和的。怕是等咱回去了,那肉肠也是要坏了的。”
说话的功夫,菁菁走到自家姑娘身前,刚刚递上手去,却只觉得一阵凉气,不由得吃了一惊:“我说姑娘,您这是去了哪里?浑身怎么一点热气也没有?”
奶娘一听也没好脸色:“你们家姑娘趁我在这发呆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雪景出神。也不知道又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儿了还是怎么着,反正是得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才被我发现拉回来了的。”
“姑娘您要是就这么去了可不行,您这身子骨本来就弱,老太太一直为您这身子骨担心着呢,您这个样子去,还不是正戳她的心窝子吗不是?”菁菁一面往手炉里加炭一面说着,“更何况您今儿早上刚刚伤着的腿如今还不知道是伤成了什么模样,您要是这个样子去见老太太,指不定老太太要怎么留你喝药呢!”
裴子晗一听又要喝药脸都苦了下来,连连摆手:“可千万别再让外婆叫我喝药了,她那认起真的模样我着实是害怕得很。”
“即是姑娘不乐意,也得姑娘不穿帮才成啊。”菁菁瞧着自家姑娘那一脸苦相的模样,当真是哭笑不得。连忙在自家姑娘怀里塞了刚加满炭的手炉,又示意奶娘和自己一起把炭盆推到自家姑娘面前。
手里一面忙活着一面叮嘱:“可得好好烤一烤,可千万别把寒气再过给老太太。到时候奴婢的失职可就不仅仅是没看住姑娘这么简单了,保不齐……”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嘛,”裴子晗被自家婢女唠叨的实在没有办法,无可奈何的说道,“被你唠叨当真是新鲜劲十足,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也不怕应验喽!”
“姑娘还是先管好自己罢,”菁菁蹲下身子给自己姑娘按腿,“明知道自己今儿的腿不舒服偏偏还要站那么久,怕是这腿早晚要被你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裴子晗坐定好一会儿才想起奶娘刚刚说的往事,这才央着奶娘继续讲一讲:“好奶娘,您就和我说说嘛!那王公子到底和您说的一梅姐什么关系嘛!”
奶娘无奈的横了自家姑娘一眼:“我哪里知道你说的王公子是不是金陵王家的,这都只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猜测罢了。我和一梅姐自你母亲去世后,也就再没什么联系了。只是听着这名字好些耳熟,那会儿这名字还是我们玩笑的时候讲出来的。子服这个名字,就是你母亲说出来的,为此还自己杜撰了一个什么书,一本正经的和我们说这个名字的出处。”
“那……我的名字也是那会儿提出来的吗?”许是因为从小母亲就不在身边,提起生身母亲,裴子晗总是巴巴的盼着能和自己有些关系。
“自然不是,”奶娘一面说着一面别过脸去,不忍看自家姑娘失望的神情,“裴家这辈姐儿们的名字都是日字旁的,怎么会和你母亲有关呢?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即便是自家的姐儿也得祖母祖父赐名,和你母亲又哪里会有什么关系。只是可惜了晴姐儿非要把自个儿的名字改成晼,白白浪费了长辈的一番心血。”
“原来没有吗……”裴子晗小声嘟囔着,有些失望却也在情理之中,“那母亲那会儿还有说过什么名字吗?”
奶娘笑笑:“你母亲那样子的还非要玩什么文字游戏,岂不是难为她了?也只有一梅姐不嫌弃偏偏要给自家哥儿起这个名字罢。”
裴子晗瞧着奶娘在这儿和自己打太极就是不肯多说,也就索性闭了嘴没有再问。
奶娘这会儿也没再说话,只是想起当年就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房间,她们三个人下棋饮酒好不快活。
那会儿,静静还没有嫁给裴家。如今,连晗姐儿这样的晚辈都出来了,可当年的那些人却没了踪影。
奶娘的视线有些模糊,朦胧中好似有人打帘儿进来,说着些许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臆想着是静静在门口打着帘子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叫道:“芳儿你这个懒鬼,这会儿又赖在屋里干什么?”
裴子晗和菁菁都一脸诧异的看着奶娘,见她眸中带泪似笑非笑的朝着门口走去,一时间都不明白只是老太太那儿来了个人催奶娘怎么就这么大反应。
眼看着自家奶娘一步一步朝着老太太屋里的萱萱走去,裴子晗连忙拉住自家奶娘:“奶娘,您这是怎么了?外婆叫咱们去屋里坐呢,您要去哪里?”
奶奶被这一声唤得精神一凛,连忙那手绢拭了拭眼泪:“没什么,被风迷了眼。”说这话再瞧向门口,早已没了静静的身影,只余下一个没太关严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