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倒是和我们家服哥儿碰上了,”苏一梅嘴角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王家每一辈都只有一个要属子字辈的,到了他这辈偏偏就让他这个倒霉鬼碰到了。”
裴子晗脸上挂着得体恬淡的笑意,王家的密辛早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被王子服科普过了,只是苏一梅似乎没打算与自己说,不知道是已经知道自己知晓这档子事儿才那这个和自己聊天,还是单纯的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王家背后的中共。
裴子晗思虑片刻,还是觉得后者比较现实,而且她也更能接受后者。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事情都在让她明白,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平白无故的对你好,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
这么想着,裴子晗心里倒是平衡了许多,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真诚了起来:“有得必有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一梅摇了摇头:“他若是有你一半的才华和心性我也不至于这么讲,虽然那小子从来不肯在我面前抱怨分毫,可好歹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王家家主素来都是要登科举的,以他那副看见书就头疼的模样,可不就是倒霉吗?”
裴子晗听着话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苏一梅对王子服与自己的所有事都一无所知了。许是王子服觉得七尺男儿与母亲诉苦过于窝囊,又许是觉得与自家母亲诉苦除了多添一个人的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事事都是报喜不报忧。
“干娘也莫怪兄长对您三缄其口,也许在兄长看来,同您说了也只是平白添了您的担忧,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所以才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苏一梅叹了口气:“我倒宁愿他同我说,至少我只在某件事情上为他操心。这些日子倒还好了,至少他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可比年前他在关外好上许多呢。”
“说起来我与兄长第一次见面那会儿,正是兄长从关外回来的时候,满脸倦容看起来似乎是昼夜不休,直跑疯了马才肯停下。那会儿怎么听兄长说……说您……”裴子晗后面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出来才能不让苏一梅觉得不被冒犯。
谁想苏一梅听罢却只是淡淡的笑笑:“唉,这不就是他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搞的嘛?去了关外就再没了消息。我四处托人去打听得来的结果也只告诉我,近段时间战死军士名单里没有叫王子服的。可谁也不能确切的告诉我他还活着,那段时间我疯狂的给他写信,他却只字不回。我也实在是无可奈何这才让人带过去一封家书,说我病重叫他看信就速速转还,这不才把他诓了回来。”
“原是这般。”
“哪成想这小子倒是个实诚的,当真是看到家书就往回奔。因着军队里所有的家书都要被审查,所以他去借马的时候人家倒也没有为难他。一路上不眠不休,回来的时候已是有些吃不消,待看到我安然无恙,心下没了牵挂就生生地晕了过去。”
“瞧着当日兄长的模样,倒也没什么大碍,多歇息歇息就调养回来了。”
“家里的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生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一直在床边看着他直到几天之后他彻底恢复过来,这才与我说起和你见面的种种。找人去问才知道原来你是江家的外孙女,这不就有后来去江府找你的事情了嘛。”
“说起来还要多谢干娘呢,若不是干娘,我这会儿兴许还在祖母面前侍疾呢。”
“裴老太太生病了?之前瞧着身子骨倒挺硬朗的啊。”
“说是急症,不过这都养着快有一个月了还是老样子。”
“不会是心病吧?”
裴子晗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二姐姐现在是祖母身边的红人,我也没必要凑到人家跟前惹人家反感。”
正说着话,马车不急不缓地停了下来。裴子晗打帘朝外看了看,不知是哪朝皇帝留下来的御赐匾额就挂在正门处,原是王家到了。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来到王家,却已然是另一幅光景了。没了白雪皑皑的萧瑟,如今的王家才真真的活跃了起来。从正门进到二门期间,总能看到进进出出的丫鬟侍从,各个都是机灵知礼的,见了面也都脆生生的问安:“夫人金安,姑娘万福。”
进了二门,就是静妙堂了。还是记忆中的三面环山,还是印象中的太湖石堆砌,只是没了白雪的遮蔽,越发显得大气而磅礴。
进了静妙堂,裴子晗见到了一个月未见的奶娘姜芳。又或许,她该叫姜姨。若是在裴府,她一定不会有这么多的规矩,可如今身在王家,自然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毕竟叫了这么多年的奶娘,一时间改口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可谁想回头偷看苏一梅的功夫正好二人四目相对,这让裴子晗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
那一眼中,裴子晗时怯怯的似乎带着询问,可得到的确实苏一梅温柔的目光和笑意——那是无声的拒绝。
裴子晗无可奈何只得走上前去给姜芳行万福:“姜姨万安。”
“姜姨”二字一出,姜芳的神情立刻就变了。她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从裴子晗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一时间有些惊惶无措。她甚至开始打量裴子晗的神情,想仔细的从这位心思深沉的裴家四姑娘蛛丝马迹的表情里得到些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因为裴子晗并不知道她的那些往事,只是因为苏一梅的硬性要求才不得已改了称呼。
姜芳在裴子晗这儿毫无收获,只得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始作俑者苏一梅:“一梅姐,这事儿是你告诉晗姐儿的?”
“是我叫她改的口。”苏一梅点了点头,四两拨千斤一般的回答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裴子晗。
裴子晗自叫出“姜姨”那一声之后,就时刻留意着两位长辈的神情,自是留意到了苏一梅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又想起之前苏一梅在马车上说的话,顿时恍然。
“也许他们只是没找到契机与你说。”
感情这是给自己与奶娘制造契机呢,裴子晗微微苦笑,只是这契机似乎来得不是时候,这会儿在王家的地界儿上说自己母亲与姨母之间的密辛怎么说都觉得有些奇怪,因而虽然明白了苏一梅的好意,但裴子晗依旧淡淡的笑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