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晗下意识的觉得苏一梅是在说自己,可又想想却又觉得不是。而后自己又自嘲的笑笑,上一辈的恩怨自己又知道多少呢?有什么立场和理由来评判这些事情呢?她转过身,似乎是要逃离。可忽然听到苏一梅的呼唤声:“晗姐儿,晗姐儿,能听到吗?”
裴子晗微微愣神,住了脚步不敢再动。却听到苏一梅一叠声的叫人,不多时,裴子晗听到了王子服和大夫的声音。朦朦胧胧间她似乎可以看到有人一面嘴里说着“得罪”一面来扒自己的眼皮,玄色的衣服——倒像是那位王家大夫的。
“先生,如何?”她听到苏一梅问道。
王家大夫似乎有什么话说,却没有自称“在下”,只是“我”字刚一张口,就被王子服用话截住:“母亲,您出来一下。”
再然后,她听到了王家大夫微微叹息着,似乎也走远了。她有些好奇的睁了睁眼,却看到了午后熟悉的阳光洒落在床幔上的影子。她转过头来,透过没有拉紧的床幔,看到了仍旧坐在那里抹眼泪的姜芳,和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王家大夫。
她有些好奇的盯着这位王家大夫,她总觉得王子服从来不会无凭无据做这种打断别人说话这种没教养的事情,那么……这位王家大夫是要把什么消息告诉苏一梅呢?结合着屋内的情形,和刚刚似梦非梦间丫鬟和姜芳的对话,裴子晗无比坚信王家大夫被打断的话头定是和自己有关。
许是裴子晗的目光过于炽热,又许是王家大夫无意间的扫了一眼裴子晗的方向,反正在裴子晗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两个人毫无征兆的四目相对。出奇的,裴子晗在这一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甚至包含着矛盾和可怜。裴子晗的嘴角微微勾起,这是说明自己的日子又少了些吗?那么,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大概就是劝苏一梅放弃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了?
王家大夫似乎有些诧异的盯着裴子晗脸上的笑意,不懂这位裴家四姑娘为什么在和自己对视之后,突然间有些自嘲和落寞的笑了起来。大夫有些别扭的别过脸去,把目光看向了一直在一旁坐着的姜芳道:“这位夫人,能不能请您移步,在下有些话想对裴姑娘说。”
姜芳大概是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在王家叫自己“夫人”,王家大夫似乎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连忙抱歉的站起身行了万福礼,告退了。
王家大夫看着门帘被再一次放下,这才走上前去拉开了本就没怎么拉上的床幔,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问:“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
裴子晗微微笑了笑:“如今看来我还剩下几年?”
王家大夫盯着裴子晗脸上的笑意,有些不忍的岔开了视线道:“五年。”
裴子晗了然的点点头,没有再出声。王家大夫疑惑地看了回去,却正对上裴子晗不悲不喜的神情,不禁问道:“你都知道了?”
裴子晗笑了笑:“想来刚才若不是王公子打断了先生的话,估计这会儿王夫人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情况吧。”
王家大夫点点头,似乎并不惊奇裴子晗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盯着裴子晗的眼睛问道:“你……不怨我?”
裴子晗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自嘲:“先生即便不信我,也该信得过我外公的,毕竟我自八岁起就一直在外公膝下养着。”
王家大夫自觉失言,连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子晗却依旧笑着,似乎没有注意到王家大夫再一次没有自称“在下”,只是笑容有些冷了:“王家待我的恩德我这辈子也没办法偿还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掉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约,其实若先生刚才这么做了,我反而一身的轻松。”
“可裴家老太太素来是个难相与的,你如今这般逍遥大概都是托王家的福气吧。若是没了王家做靠山……”
“本就没有几年的时间,何况这么多年都过过来了,”裴子晗的脸上终于没了笑意,她做起身子,在大夫的帮助下在床头懒懒的倚着,“趁着这次回去老太太还不清楚实情,把身边的两个丫头安排了,到时候孑然一身,哪里过都是一样。”
王家大夫听到这话,眼眸不由得深了几分,带着探究的意味问道:“为什么不想着说还有几年享享福气也是好的呢?”
裴子晗笑了,眼眸中似乎又泪光闪过:“先生大可不必在这儿试探我,我是珍视这份情谊,但我更希望的是待哪一日我离开这人世,世人提起我的时候都是些美好的词汇,而不是满脸的嫌弃。”
裴子晗的眼神滑过微微张开的门帘,压低了声音说道:“活着被人嫌弃也就算了,先生若不信,就当我是求在阴间图个清静吧。”
王家大夫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已然传来了一重一轻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正是刚才说要借一步说话的苏一梅和王子服母子。
王子服走进看了一眼坐在床榻边上的大夫,又看了一眼低下头摆弄着棉被的裴子晗,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妹妹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裴子晗摇摇头,眼神却依旧停留在棉被上:“劳公子挂心,子晗现在已经无碍了。”
这时王家大夫插了嘴:“这不过是瘀血全通的后遗症罢了,调养个个把日也就好了。”
裴子晗和王子服闻言都很是吃惊的看着王家大夫,前者忽而自嘲的笑了笑,后者却站在那里苦笑不得,苏一梅则愣愣的站在那里消化着。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半晌无话。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言而喻。
裴子晗权当是自己通过了王家大夫的考核和怜悯,自嘲自己活到现在居然还要靠着别人的怜悯度日;王子服则站在那里哭笑不得,早知道大夫不说实情,他干嘛还要把自家母亲叫出去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铺垫呢?苏一梅则愣愣的站在一旁,刚刚听着自家儿子那副说辞,她甚至以为会出什么不好的事,还在想要如何解决晗姐儿身子骨的问题,却没想到只是瘀血全通的后遗症。想到此处,苏一梅不禁嗔怪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然后笑着走上前去,坐在了大夫刚刚做过的位置笑道:“我们晗姐儿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