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晗摇摇头,似乎是想要拒绝,可当目光触到苏一梅和蔼亲切的笑意,拒绝的话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裴子晗这般为难的模样倒让苏一梅以为是在同她客气不好意思,面上摆出一副“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的表情。
裴子晗默了默,垂下了自己的眼帘:“一切由干娘做主。”
许是因为听到裴子晗重新叫了干娘,苏一梅顿时就乐呵的站起身,朝门口去了。
王家大夫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王子服,又看了看明显不愿多言的裴子晗,好笑似的摇了摇头。离他较近的裴子晗似乎听到了那声轻到缥缈的叹息:“冤家。”
可当裴子晗抬起头来去看时,才发现王家大夫已然施施然离开了屋子。
菁菁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来,这一会儿的静妙堂居然只剩下王子服和裴子晗两个人。
王子服把凳子搬得远了些,似乎还想把床幔放下来挡在两人之间,却被裴子晗止住:“公子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王子服有些好笑的道:“你们家的小婢女同我说你对我特别,如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我啊,确实是特别。”
裴子晗半是恼怒半是不解的看着在不远处坐着玩笑着说话的王子服,得到的却是这位王家少主正经收了笑容的回答:“特别冷漠。”
裴子晗顿时没了脾气,低低的垂下头去,似乎是在默认。
王子服问:“大夫都同你说什么了?”
裴子晗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来盯着王子服的眉眼:“我劝公子还是把实情同夫人说了吧,好歹不能耽误了人生大事。”
“人生大事吗?”王子服的嘴角微微笑着,不知为什么在裴子晗的眼中突然多了些许冰冷的嘲讽,“身为王家少主,我身上有不是人生大事的事儿吗?”
裴子晗没有说话,王子服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得就此作罢。
房门打开,是菁菁端着王家大夫新开的药慢吞吞的走了上来。王子服瞧了一眼,就起身道了句告辞便匆匆离开了。
菁菁走上前去,望着王子服离去的背影悄声的问着自家姑娘:“今日是怎么了你们两个,那位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裴子晗接过菁菁手里的药盏一饮而尽,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没有完全咽下去的汤汁呛到,止不住的咳着。菁菁在一旁给自家姑娘顺背,一面笑道:“到底怎么了?”
裴子晗没有说话,良久才幽幽叹道:“为别人活也许是悲哀,可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什么?”菁菁没有听明白。
裴子晗低下头去,手心里死死的攥成拳头:“若有朝一日我可以为别人而死,也算是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可若没有呢?”
裴子晗抬起头来,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自嘲:“若没有?我现在就没有,以后若也没有……”裴子晗的语气渐渐淡了,似乎会随着屋子里的熏香袅袅升起消散。
菁菁没有听清,想凑近些仔细听的时候,却听到自家姑娘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便没有吧。”
“姑娘不是不信命的吗?”
“我是不信,可我不信又能如何?”裴子晗嘴角弯弯,“月亮依旧圆了又缺,太阳依旧西边升起东边落下,又可曾因为我信不信改变了什么?即便明日这世上再没有我,这世间的一切也还会向今日这般,没有丝毫的改变。”
裴子晗转过头来,盯着菁菁的眼睛,脸上半分笑意也无:“甚至都包括裴府,都不会为了我兴师动众的发丧。于是,我这一生就是生的悄然走的也缥缈。当真是透明的紧。”
“这本是姑娘自己选的,又何必怨旁人?”菁菁心疼的埋怨道。
裴子晗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似乎是吹水汽的摇了摇头。
“从来都不是我选什么,而是我只能如何。”
菁菁思量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消除自家姑娘这般低沉的情绪,可却又不知如何提起,只得接回了最初的话题:“姑娘和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子晗好似依旧没有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听说你同他说他对于我而言是特别的。”
菁菁哑然,点点头。
裴子晗似乎是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菁菁:“菁菁,你可想好了你未来的归处?”
菁菁愣了愣神,摇了摇头。
裴子晗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耐着性子问道:“你打算和华采如何?是回江府继续做活,还是拿了卖身契出去自己干一番事业?”
菁菁仔细的盯着自家姑娘的神情,不大清楚自家姑娘说这番话的意味,但还是仔细想过之后说:“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看华采如何吧。他如何,我便跟着如何好了。”
裴子晗点点头:“那你同他商量好了,告诉我。”许是因为菁菁的眼神太过炙热和迷糊,裴子晗岔开了视线解释:“我总要把你们都安顿好了,才……”
菁菁点点头,后半句裴子晗没有说出口的话意思已然明了。就和当年的江静一样,临走之前要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安排妥当了才肯离开。就包括她当初还小的女儿,也被她送到了江府。姑娘说的不假,裴府确实是个凉薄的地方,待久了,人都会没有心了。
“那夜之后,萧萧可曾跟你说过她以后想在哪里带着啊?”
菁菁摇头:“萧萧似乎只是以为姑娘在试探她吧,嘴巴严得很。”
裴子晗轻轻的笑了,菁菁已经不记得这是从自家姑娘恢复记忆开始第多少次笑了,可如若是让她选,她倒宁愿自家姑娘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会因为某些事情赌气得不肯讲话,虽然面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向往热闹自由的小丫头。
“这些日子一直没来的及问你,外婆那边还好吗?”
“好着呢,这不前段时间我去辞行,老太太还朝我抱怨,一个一个的都翅膀硬了,是走是回也只是象征性的通知她一声。”
“好歹见了,哪怕再也不回来也好歹见了最后一面。”裴子晗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