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俦寒听到自家兄长少有的自嘲,不由得收了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认真的盯了王子服半晌,末了,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有些时候,天定胜人。”
王子服微微苦笑:“怎么?我这日日卖乖说我不懂诗书,你就当我真不懂来唬我是吧?人家尹吉普全句明明是,天定胜人,人定易胜天。”
王俦寒依旧是不变神色的看着王子服:“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王子服点点头:“在昨夜之前,我是深信不疑的。”
“那如今呢?”王俦寒追问。
王子服仔细思索了片刻:“我不知道。”
王俦寒打帘钻出了车门:“坐着吧,我来驾车,带你去看看真正的王家。”
王子服在马车里苦笑:“说出去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的家主,我怎么对这些什么都不知道?”
王俦寒似乎也在笑着:“这个世间的全部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的。”
“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俦寒换了话题:“你在边关的时候朝远处望过去,能看到外面是什么吗?”
“一望无际的说不清楚,”王子服似乎还未习惯这么早起床出门,不由得闷闷的打了个哈气,“山吧,或许是草原,谁说的清楚呢?”
王俦寒却依旧锲而不舍:“山的那边,是什么?”
“还是山吧,”王子服有些无趣的靠在车窗框上,“总不能突然出现个海不是?”
“非也非也,”王俦寒突然变了口风,“庄子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说人话!”王子服懒散的靠在一边,听到王俦寒这话不由得睁开了自己刚刚闭上的眼睛。
王俦寒突然停了马车:“直白点说,你看到的山不是山。”
王子服睁开了眼睛挑起车帘朝外望去,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自己此时身处何地。正在好奇和张望的时候,王俦寒在下面催促道:“快些下来,这地方可罕少有这样的马车停靠。”
“这是哪里?”王子服跳下车跟上了自家弟弟的步伐。
“真正的王家,”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晰,王俦寒回过头来又补充了一句,“山那边的山。”
王子服好奇的张望着,似乎是想要仔细看看王俦寒口中所谓的“真正的王家”,可待要他仔细看的时候,王俦寒已然是半推半搡的把王子服送到了正堂。
王子服有些懊恼:“为什么不让我多看看?”
“哪一日你真正当了家主,这些东西你迟早会天天看的。”
“我若非要现在看呢?”王子服梗着脖子,一双星眸直直的盯着王俦寒。
王俦寒微微有些苦笑:“若不是你觉得隔墙有耳,我也犯不着带你来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就是你说的山里的海。”
王子服似乎终于是闹够了,恢复了正行:“所以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对吧?”
王俦寒却微微叹息着拍了拍手,没有答话。远处闻声站出来几个人,见到正堂端坐的王家兄弟二人,微微欠了欠身:“老奴有失远迎,不知来者是客是主啊?”
王子服把目光投向了端坐在一旁的王俦寒,却见自己眼前的弟弟微微一笑道:“是客如何?是主又如何?”
那几人为首的却站起了身子:“是客就供着,是主就从着。”
“若既是客又是主呢?”王子服插话问道。
那人似乎微微有些一愣,随后笑道:“敢问公子为何人?”
王俦寒笑着打断了这两人云里雾里哲乎其神的说辞,把自己的腰牌解下来丢在那人面前:“今日我来这里之时,无人跟随。但院子里的马车过于现眼,你们找个地方藏一下,待一会儿我们回去之时再乘它回去。”
“诺,二公子,”那人捡起了王俦寒仍在地上的腰牌,仔细的擦了擦,端详了一会儿又好好的递还给了王俦寒,“不知是二公子,有失远迎。”
王子服依旧坐着,静静的看着这位王家旧人,用这种高贵而又卑微的礼节守着这个真正的王家。不由得生出一丝莫名的情感,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如何提起。
王家的人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这会儿虽然明眼人都看出了王子服身份不低,却无人上千询问,更无人关乎他的身份。就仿若坐在这正堂主位的是一个空气,而站在他们跟前的才是他们要效忠的主子。
不过站在那里的确确实实是他们要效忠的主子。王子服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这就是王家的家主吗?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王俦寒吗?那个平日里嬉笑打闹好不快活,从来没有一个正行的王俦寒吗?从来都是东窜西闹的,却也少有如今这般意气风发的时候。
倘若王俦寒这辈子姓王子,王家一定会不一样吧。王子服这般想着。再抬起头来时,才发现硕大的正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人呢?”
“我叫他们走了,”王俦寒好笑的坐了下来,“说罢,这会儿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来问我。”
“你几岁开始接触这些东西?”
“七岁。”
“可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五岁开蒙。”
“没错。原本这些东西都需要家主一个人承担,但是到了父亲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这王家的生死大权分到了两个人头上。”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母亲生下了你的缘故?”
王俦寒苦笑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吧,不过幼时听这院子的嬷嬷讲,我确实是因为辅佐你而出生的。”
“所以你那会儿才会恨极了我,”王子服似乎是想到了王俦寒开蒙之前那会儿两人相处的模式,不由得好笑,“平日里倒是个极乖的小孩子,一见了我就剑拔弩张。”
“可也只是虚张声势,”王俦寒似乎是也瞧见了当年那个傻傻的小男孩儿,不由得摇头似笑非笑,“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哪里敢真的恨你?那会儿可生怕你一声令下把我杀死,或者把那些蠢事告诉母亲和父亲,那样保不齐我就没命活了。”
“就是因为王家把你带来这个世界的原因是我?”
王俦寒点点头:“是啊,所以那之前我恨透了你,可我又恨不起来。是你给了我生命,却也是你让我见识了这个肮脏而又美好的世界。”
“肮脏,美好?”王子服有些诧异的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