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栖坞阁。
大夫人正坐在榻上生闷气:“王家好端端这个时候跑来提亲,摆明了就是要打我的脸。怎么,怕我们家晼姐儿出风头还是怎么的?”
裴子轩因着今日是自家妹妹的及笄礼,虽然不是外男,但毕竟男女有别要避嫌,故而及笄礼上一直都站在远处观望,这会儿倒是终于不用顾忌,大摇大摆的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提亲这样的大事,王家还不至于只因为赌气想让谁出风头就草草了事吧。毕竟出不出风头子晼也是刘家的人了,人家何苦给自己找这不痛快?”
裴子晼依然盛装坐在椅子上,闻言也笑:“我就是不明白今日这事儿她裴子晗当真就什么也不知道吗?我今儿可看到她跟前伺候的萧萧和王夫人在一块也不知说了什么。”
事实证明,裴子晼说的是对的。裴子晗的的确确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在她拿着自家祖母给的拜帖递到王家门房的时候,她就预想过会有今天这档子提亲。但是裴子晗万万没有想到,苏一梅会真的毫不顾忌地在裴子晼的及笄礼上向自己提亲,一句话就抢了大夫人大半年的心血。
裴子轩站起身来,象征性的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毫不在意地笑道:“老太太都能托人家把王夫人请过来撑场子,人家知道与否那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即便人家就是想让你不痛快了你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有人巴巴的把短处凑过去给人家打?”
裴子晼也叹了口气:“娘,不是我说你,你今日万不该招惹王家夫人的!明知道人家心里头向着谁,还偏要去蹭一鼻子灰,何苦呢?”
大夫人原本就生气,这会儿再听到自己一双儿女拿话左右夹击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裴子轩一直都在旁边悠哉悠哉的看着,没有任何想要起身安慰的意思。裴子晼也是踟蹰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朝自家母亲走去。
“好了,娘,不哭。”安慰得可以说是相当敷衍,这让大夫人哭得更伤心了。
“我知道我不聪明,也经常说错话……可我不出头能怎么办?是等着你们那个势力的祖母给你们撑腰,还是等着你们那个冷血无情的父亲给你们出头?……这硕大的裴家才不会有人为我们娘仨出气哇!”
栖坞阁内短暂沉默,良久,裴子轩站起身似乎是叹息着踱步到窗前道:“虽然当初祖母把我送到边关是为了让我能得些军功讨个功名,虽说现在一无所获,但今日看来还算是落得个清闲自在。”
“所以哥哥是觉得我们娘俩讨人嫌喽?”裴子晼抬头问道,大夫人此时似乎也止了哭声,屏住呼吸的想得到一个答案。
裴子轩摇摇头:“只是今日离着远远的看到这场闹剧,忽然觉得做个看客也不错,为什么一定要什么事情都要置身其中呢?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兄长到底要说什么?”
裴子轩回过头来,盯着自己面前坐着的妙龄少女由衷的劝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裴子晗那一套的的确确是好处最大的做法。这么些年,除了今日王夫人在及笄礼上为她出的风头,她什么时候不是裴府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就是姨娘膝下的裴子昀知道隐秘锋芒却也没有她做得那般绝对。不然为何这些年,你只瞧见了母亲刁难枫笺阁,何时见过母亲刁难清攸阁了?”
裴子晼沉默不语。
裴子轩又道:“刘府只肯娶你做老太爷的续弦,也是算准了即便我得了军功也做不了什么大官,不想白白牺牲自家儿女来搭线,所以此次你嫁到刘府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可越是这般,你就越要想想裴子晗,做个隐形人总好过被人当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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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梅的马车刚停到王家门口,就瞧见自家长子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待自己走近,王子服开口问的居然也不是自己:“裴四姑娘可还好?”
苏一梅挑眉迈步跨过门槛:“什么叫可还好?怎么,我去提个亲还能让她不好喽?”
王子服摇摇头:“母亲此番前去可是坏了人家的大计划,儿子自然要问问被坏了计划的人现在如何了。”
苏一梅闻言佯怒地拍掉了自家儿子搀扶自己的双手:“这么说好像我是个多么恶毒的婆婆似的……”苏一梅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神打量着自家儿子的神情,末了终究还是换了口气说道,“我自然知道子晗的小算盘,无非就是一直忍气吞声待到嫁了人家再说嘛。”
王子服抬眼看了自家母亲一眼,一副“你知道还这么做”的表情,这让苏一梅有些不爽:“这人家姑娘还没嫁进来呢,你就这么护着……我也是为她好嘛,咱们王家未来的主母怎么可能是这种忍气吞声性子的呢,那让下面的人怎么看?本来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以后管理这一大家子要如何服众啊?”
“我王家素来阶级分明,谁敢?”
苏一梅闻言不由得好笑:“瞧你如今这样子,我倒要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娶裴四姑娘回来了……这还没进家门呢,先把我家儿子搞傻了。”
王家的阶级分明只能管得住下人们在主人面前的行为举止,却管不住下人们彼此闲谈时候的想法和说辞。王子服当然明白自家母亲说自己的意思,但他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母亲定不会不让儿子娶裴四姑娘的……或者,即便不是儿子,也会是俦寒来娶的。”
苏一梅闻言一愣,随即挑眉,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让你娶她?”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静妙堂门口,王子服也就突然噤了声。待自家母亲和自己在门口丫鬟的侍奉下换了鞋子理了仪容走进屋子关好房门之后,王子服才开口道:“因为裴四姑娘是江老太爷的外孙女,母亲是断不会容许她离开王家掌控的。”
苏一梅侧目盯着自家儿子,她不知道自家儿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到底知道多少。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静观其变,她要看看自家儿子究竟知道多少当年的事情。
可等来的,却是王子服的下一句话:“即便她命不久矣,也要让她死在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