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清攸阁内,菁菁盯着自家姑娘半晌无话:“姑娘还是管好自己罢,其他人的事情姑娘就不必劳心劳力的想着了。”
这边说话的功夫,萧萧已然用小锅熬好了姜汤,小心地盛出来放在边上吹温,然后递到裴子晗面前道:“姑娘,小心烫。”
裴子晗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姜汤,她宁愿多吃十副黝黑黝黑的苦汤药,也不肯多碰姜汤一口。但如今这个情形,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选择。
及笄礼上刚被苏一梅提亲出尽了风头,打了栖坞阁的脸面,大夫人这会儿想必一定记恨在心,保不齐日后会如何对她。如果这个时候生病,她可就没有心力去保自己和清攸阁上下的安全了。故而,在性命和姜汤面前,裴子晗果断地选了前者。
菁菁看着自家姑娘将碗中的姜汤饮尽,脸色略微缓和:“等姑娘身子好些,奴婢再回江家看看。”
裴子晗嘴角微勾,朝菁菁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久病成医,她早已对自己的身子了如指掌。单是菁菁所说的“身子好些”,裴子晗估计着应该很难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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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静妙堂。
相比于王子服的语出惊人,苏一梅至少表面上不露分毫。面对着自家儿子探究的目光,苏一梅也只是保持着有些呆愣的神情,然后反问:“你为何会如此想呢?”
苏一梅实在没有想到自家儿子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一双儿子在王家茶楼甩掉暗影的怪异举动,心下一沉。难道是他们兄弟两个联起手来调查了当年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呢?促使他们练手查一件十几年前离他们甚是遥远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她不知道自家儿子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又或许是猜到了多少,但至少在自家儿子没有透出口风之前,苏一梅是绝对不会亲口承认的。
“只是母亲,你既然当初下得了狠手去杀死江老太爷,为何这会儿还要默许叔父救治裴四姑娘呢?”王子服问道,“难道母亲不知道清除了裴四姑娘身上的瘀血,裴四姑娘的记忆也会恢复吗?”
王子服看着苏一梅并不担心的神情忽而苦笑:“还是母亲觉得当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经受了多年瘀血的折磨,即便恢复记忆估计也回忆不出什么了是吗?”
苏一梅不置可否,但显然在王子服眼中,这已然是自家母亲的默认了。
“难怪当日母亲带着裴四姑娘面见王家诸位长辈,叔父会开门见山点出江老太爷,原来是这般缘故,”王子服苦笑,“亏我当时还当真以为叔父是因为同是医者仰慕江老太爷,又为了给裴四姑娘面子才这般说的。原是我想多了。”
苏一梅闻言,眉毛一跳。自家儿子说的不错,王子杰当日直接了当的点出江老太爷确实别有缘故,却不是王子服想得那般。因为刺杀江老太爷一事所知道者甚少,虽说江老太爷听命于王家这事儿在王家并不是什么机密,但是王家出手刺杀江老太爷这一事所知道者甚少,算上这会儿半猜中的王子服,也只剩下了苏一梅、王子杰,还有王家现任家主王子铎三人。
王子杰当日贸然提起江老太爷的的确确是在为裴子晗在王家众人面前铺路,毕竟作为一个曾经隶属王家旧人的后辈,自然会让大家对裴子晗多出几分好感。而王子杰也正是要利用众人对裴子晗的这份好感,让裴子晗没有障碍地嫁到王家,从而就如同王子服所说的,让裴子晗永远活在王家的掌控之下。
故而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王子杰愿意出面为裴子晗解围,愿意为裴子晗诊病,甚至表面上愿意为了成全王子服和裴子晗而欺骗苏一梅……这其实都是为了给裴子晗后续能嫁到王家铺路。
而显然,这条路在如今看来,已经铺成了。
其实早在医治裴子晗身上瘀血的时候,王子杰就曾经对苏一梅说过这其实是个很冒险的做法,因为他们谁都无法得知裴子晗过去的记忆里到底有没有些许王家与江家联系接触的事实,他们也无法得知裴子晗在清理瘀血之后会不会记起曾经记起的所有。
他们当初之所以只对江老太爷出手是因为知道老太爷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样的祸事留给自己子孙后代的,故而才没有对当初尚还年幼的裴子晗动手。就连包括裴子晗与王子服那场看似偶然的初见,也是苏一梅在旁刻意制造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自己日后有机会接触到这位裴四姑娘。
王子服见自家母亲没有言语,再想起自己还曾经为了与自家叔父王子杰合起伙来骗自家母亲时费尽心思说出来的谎话,不由得觉得好笑。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在那儿自我陶醉,可期间那么多人提醒过他,他都没有在意。他觉得他认识的王家才不会是他们说的那样不堪,可现实却实实在在给了他一巴掌。原本王子服心中还有几分侥幸在其中的,可看到自家母亲沉默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多么残酷的事实,竟让他在那一瞬间觉得无法接受。他突然有些后怕,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来接触到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还要用自己做些什么……王子服仔细地想着自己与裴子晗之间一步一步的相识,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脊背发凉。
难怪王俦寒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从不肯多插手王家事务半步。因为王俦寒知道,也比他更了解王家,也知道王家的更多黑暗面。王子服再一次想起自己与王俦寒甩掉暗影去的那间破院子,那里面的人们……王子服不敢再想。
他只是抬起头来盯着自家母亲看着,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她一般。王子服没有办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肩不能扛的柔弱妇人,下起棋来十局九输的臭棋篓子,居然是这大部分事情的幕后主使。
“哪里是什么臭棋篓子,分明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王子服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