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犇的痛苦,苏江月可以感受得到。
但她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若是告诉他了,以牛犇犇的个性,恐怕会不顾一切直接找鹤家人报仇,
可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一个不小心还会丢掉自己的命。
考虑再三,苏江月开口道:“我们先处理一下金失前辈的伤吧。”
牛犇犇没有拒绝,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就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他并不笨,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相反他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
这些苏江月都清楚,所以才更犹豫。
她起身出去,找了帕子又打了盆水进来,放在他的脚边。
想了想,又去了金失的卧房,找出一套体面的衣物,送了进去。
然后便避开,让牛犇犇去处理。
他们都知道,金失活不了了,这是给他最后的体面。
正当苏江月走出屋外时,皇上派的人也到了,向苏江月行了个礼就要往里走,被她拦住十分不解。
这是还不知道,金失出事了。
苏江月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并让他们回禀给皇上,这里暂且不要过来了。
领头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要进去看看金失现在的模样,否则他无法据实上报。
苏江月到一旁,只叮嘱一句,尽量小声些。
别打扰到那对师徒。
只一小会儿,那人便出来了,面如菜色,眸子里还带着深深的惊恐。
“那、那真的是金失?”
他几乎都不敢认了,胃里一阵翻腾,扑到一边就开始吐。
苏江月皱着眉,待他吐完让他清理干净之后,才放他离开。
她一个人坐在门边上,托着下巴看着湛蓝的天空。
这仇,她是一定要报的,只是该怎么报?
即使上报给皇上,他真的敢对灵洲的人下手吗?
这次鹤家的人,明显与之前的霄凌薇不同,
特别是那个小姑娘身边隐着的那些人,和霄凌薇之前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所以,答案她已经想到了,
皇上不会出手的。
她又该如何报这个仇,又该如何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正想着,牛犇犇出来了,换了一盆水又走了回去。
来来回回好几趟,地面都被染红了。
最后一次走出来他手中没有拿盆,面色平静地坐到苏江月身边。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小溪,突然笑了一下:“这地方,还是我给师父挑的。”
苏江月知道。
为了在这里盖房子,他们师徒俩忙碌了好几个月,最后盖出来的房子居然是歪的,
牛犇犇很崩溃,金失却是喜欢的。
最后牛犇犇差着金失外出,找人推了原来的房舍,让人重建了。
为此,金失整整一个月不理牛犇犇,任他在外面胡闹耍赖,说不理就不理。
“那个人很厉害吧?或者说,背景很强大?”
他没头没尾地,又问了一句。
苏江月看了他一眼,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若非如此,你不会隐瞒我不说的。”
“可是阿初,”他抬头,眼中满是悲伤,“我们真的可以因为对方太强大,就放弃给师父报仇吗?”
“他,是我的师父啊,我若真的这样不管不闻,我还是人吗?”
苏江月心中沉重,却也明白若是换作自己,不可能不去查。
更何况,此刻他对她的称呼是“阿初”,她怎么忍心不说!
“灵洲,鹤家。”
他怔了一下,神色痛苦:“为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金失别说灵洲了,就是大武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成日只埋头锻造武器,怎么好端端的会惹上灵洲的人?
“因为我。”
苏江月轻声道。
牛犇犇更加迷惑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听完之后,牛犇犇沉默了许久,才低骂了一句:“红颜、不,美男祸水!”
苏江月深表同意。
说完,又静默了一会儿。
眼看着夕阳下山,天空被染成一片红,牛犇犇声音低沉道:
“给师父用药吧。”
苏江月明白他所说的药,不是疗伤的,而是杀人的。
因为金失的伤太重了,根本无法医治,哪怕勉强延长生命,也只是苟延残喘。
与其让他这么痛苦地活着,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她掏出一颗丹药递给他:
“此为‘夜磷’,可让他在睡梦中走,之前我已经给他服了助眠的药,不会痛苦的。”
牛犇犇接过药,在手中捏了许久,直到夕阳落下,他毅然起身。
片刻后,里面传来他压抑的呜咽声。
苏江月没有进去,只是坐在门外,看着天色渐暗、看着月亮升起。
前世,她和金失的交集并不多,大多都是从牛犇犇口中听来的。
却没想到,这一世他却因她而死。
突然就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为什么他们这些小国就要被灵洲所控?
为什么他们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一个家族的小姐,却可以随便杀掉他们大武的锻造大师。
而皇上,连派个人过来看一眼,都没有。
她不服,更不愿遵从这样的规则。
她的双眼慢慢亮起来,堵在胸口的大石缓缓落下,
没错,她不服,她要打破这个狗屁规则!
她要去灵洲!
正想着,牛犇犇出来了,怀里抱着如同孩童般大小的金失,
他的脸被一块白布蒙着。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走到林间,开始挖坑。
埋好后,牛犇犇亲手刻了木碑,跪在那里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阿初,我随你去后山,教他们锻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十分坚定。
苏江月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
走到半路的时候,牛犇犇脚步突然顿住,歪过头问道:“你与轰轰,是好友?”
“当然,”苏江月不解,“最好的朋友,一如我们当初。”
“不好!”
牛犇犇急转了个方向,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往前跑。
苏江月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正想开口问,突然发觉他跑去的方向正是她的郡主府,
猛然就想起那鹤家姑娘的话,顿时就明白牛犇犇在急什么。
一个快步赶超到他面前,直冲郡主府。
一推开门,血腥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