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医院的消息,让我的心情暂且平复了一些。似乎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眼见,才会心安吧。我亦不例外,毕竟,医院里躺着的那位是我的母亲,一个“母”,便能说明与旁人的不同性。
那晚我睡觉的时候,奶奶已经回来了。简短问了问我母亲的情况后,便急匆匆地奔向了二楼去看曹辰。虽然对奶奶关注母亲的级别不报希望和幻想,但听到那寥寥几句,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失落。你若问我这失落是为何的话,思来想去,恐怕连可怜的成分都不曾含有吧。
辰辰那一夜的烧一直没有褪,好点儿就又烧上来。直到凌晨1点,奶奶看曹辰发烧严重,便急匆匆地给司机打电话。巧的是,司机那晚肠胃炎,而父亲和大爷又都不在,时间太晚,没办法,奶奶便敲开了琴婶的房门。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母亲的突然生病让我白天心神不宁,所以,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我大脑皮层活跃度明显高于平常,半梦半醒之间,便被楼层的谈话声惊醒。
我听见奶奶边敲门边喊琴婶儿,琴婶开门之后睡意朦胧的说:“母妈,怎么了?您不舒服吗?”“哎呀,小琴,不是我,是辰辰,辰辰还发烧呢。这曹骐和曹牧都没回来,老赵还肠胃炎犯了,没办法,小静刚手术完,家里就你了,你穿上衣服,开车送辰辰去医院看看。快。”奶奶的语气是在指使,下达命令,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哦,啊,好好,你等我一下母妈,我穿下衣服。”琴婶说完便要关门。
“小琴啊,抓紧,简单穿一下就行。孩子要紧。这辰辰再不退烧,烧出肺炎可就麻烦了。”奶奶在门外催促着。
“啊,啊。嗯。”琴婶一边应着,一边着急忙慌地往身上套衣服。这时,曹歌开门出来:“二嫂,你这是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辰辰发烧还没好,我带辰辰上医院。你快睡吧。”
“辰辰还发烧呢?9点多我睡觉时,不是正常了吗?”
“这小孩子发烧就这样,容易反复。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抓紧去。”随后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我听见张静对琴婶说到:“小琴,麻烦你了,麻烦你了。”琴婶没有回答。
“二嫂,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开车啊?”曹歌边说边跑回屋子去穿衣服。
“嗯,那行,你快点曹歌,我先去发动车子,在院子里等你和辰辰。”说完便跑下了楼。
脚步声传到一半,家里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吴妈接起电话之后,快步跑上楼:“医院,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容小姐不见了!”
“容小姐?哪个容小姐?啊?容角儿吗?不见了?”曹歌穿好衣服后,正欲抱辰辰下楼,忽然听见吴妈的话,声音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奶奶也在一旁焦急地问:“不是,小刘不是在医院陪护吗?一个大活人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确定她们言语中的容小姐就是我母亲之后,腾地便起了身下床,由于用力过猛,还差点撞到学习的椅子。我开开门跑了出去。奶奶,吴妈,曹歌,张静都纷纷看向我。我直直地跑向二楼大厅中间的这一群人身边,刚欲开口问问什么情况,奶奶便先说了话:“沐夕,没事儿,没事儿,刘妈只是打电话来告诉一声。你妈妈可能是回家了。那个小琴呢?下楼了是吗?这辰辰还在这儿,又不是冬天,着急起什么车子?哎,真是的,慌里慌张的,辰辰不去,她发动车子上医院干什么?快,吴妈,把辰辰送上车。”
“夫人,这,少奶奶开车,辰辰怎么办啊?也不能一个人在后座?”吴妈接过满面通红的辰辰,为难地问着奶奶。
奶奶忽然意识到这个棘手的事儿,垂下两只手,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大嫂,本来我说和二嫂一起带辰辰去的,这现在医院那边又出了状况,大嫂,你在车里抱着辰辰,一起去医院,我去趟刘妈那边,看看什么情况。你说呢?”曹歌对着也有点懵的张静说到。
“好好,好好。”说完,张静便和吴妈一起下楼奔院子那开着引擎的车子而去。
“沐夕,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医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在家,你在家。”曹歌说完,整了整衣服的后领,急匆匆地跑下了楼。瞬间,二楼大厅便留下了我和奶奶。
“沐夕呀,没事哈,你妈妈那么大的人了,我估计应该是医院住不习惯。等会医院的消息,不行让你小姑一会儿再去你家看一眼。你回屋吧,没事儿。”奶奶说完,转身便要回卧室。我抬头看了看一楼大厅的门,吴妈已经送了辰辰上车后回来,正准备清洗辰辰因吃退烧药而湿透的衣服。外面看不清楚,整个一楼大厅的玻璃上都是吊灯映射的影子,空荡荡的大房子,就像我当时空荡荡的内心和思绪。我站在原地,一直在思考母亲为什么要从医院不声不响地离开。我知道她失踪是不可能的,毕竟我还在。
聚精会神思考的时候,奶奶在卧室门口忽然回头问我:“沐夕呀,你今天几点回来的?”
我一扭头:“嗯?啊,就是正常放学点儿。”“哦,你回来时候,辰辰就还发烧呢是吗?”“嗯。是吧。我没太在意。”
“没太在意?你回来时候,家里应该没谁呢吧,辰辰发烧这事儿你不知道?算了,你回屋睡觉吧。”说完,便回了卧室,关了门。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奶奶突然问我的一席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似乎脑袋转开了。在这个老人的心里,母亲一个成年人突然在医院失踪和曹辰的发烧比起来不值得一提,换个角度来看,奶奶喜欢张静,但张静在住院手术这件事情上,也未见得她有多么的紧张和担心,曹灿灿作为孙女,换学校的事情甚至只在后来问了一次是否适应,他们朝夕相处的情感远比我多得多,对待她们都如此淡漠,那么,对待我和母亲的漠视,也就无可厚非了。
不过,奶奶在进屋之前的那句反义疑问句,语气中有着十足的诧异和埋怨。那么我就有些不懂,既然拿我当曹家的外人,为什么又强迫我去关注她心上人的安危?
后来,奶奶离世之后,曹家上上下下很少有人提及她,哪怕她最疼的孙子,在懂事之后或多或少的也在埋怨当初奶奶作为曹家掌事人所做的错误决定,只不过,陈年旧事,曹辰又是娇惯的公子长大,曹家大把金钱任其挥霍的同时,自然盖住了他本就不怎么在意的曹府恩怨。那个时候我不禁在想,如果奶奶泉下有知,她是否会在离世之后知晓自己的偏私究竟害了这一团乱麻里的几个当事人?是,路都是自己走的,但若不是爷爷当年病重,把一些儿女情长交给了奶奶来定夺,怕是我们今天的命运,都会是不同的。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命,即是命,自有定数,怨不得别人。只不过,这种爱屋及乌的有些许过激私心在里面的母爱,着实让人心寒。
那一刻,我在心里忽然笑了。这个奶奶,全然不是我第一次见得慈祥识大体,至少在自家事儿上,就一碗水没有端平。曹歌刚回来时,每次她在和奶奶发生言语不快的时候,我都觉得曹歌应该忍让奶奶,毕竟大爷的劝诫不无道理。而那晚,我便明白,她对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予理睬,对自己孙女的成长都漠不关心,那么,曹家现在这样,还是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的。
毕竟,这个曹家的领导,三观就是不端的。
我再一次讽刺了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便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