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和曹歌的谈话当中,我极尽全力地保持着轻松愉快,而实际上,我的内心在面对这个即将离开的地方,依旧存在着巨大的失落感。
我忽然发现,那些生活在我记忆当中的庸人,已经都老了。这种老,让我对未来产生了恐慌,我怕他们相继离我而去。我也害怕,待我老到他们的年龄,却没有故事可以讲。我一直坐在沙发上,内心焦灼不安。
天黑了之后,父亲才回来。当我说出要去多伦多的时候,父亲夹着烟的手明显有一些颤抖。我故作镇静地坐在他身边。“老曹,我又不是不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的颤抖。
父亲将烟掐灭,深吸了一口气:“你男朋友,姓什么叫什么?”
“怎么,查户口啊?”我半开玩笑地说着。实际上,对于父亲这种询问,我有些许反感。
“沐夕,大人这是在为你担心。毕竟这和你在国内从一个城市换到另外一个城市还不同。你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可是国外,生活习惯各个方面都和现在有着太大的差别,最重要的,是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太危险了。”曹歌在一旁说到。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再说了,我男朋友在呀,我认识他就够了呀!”我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冲着曹歌不屑一顾地回答着。
“你在我们眼里,永远都是孩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并没有辩驳。没有错,在关心你的人面前,你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于是,我将身子向后一靠:“姓赵,叫赵嵩。查去吧。用不用身份证户口本之类的?”
尽管我说出了赵嵩的基本信息,但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听见曹歌有点着急:“怎么又是个大年龄...”她刚说到年龄两个字之后,后面的话,便生生地咽了回去。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无非是想说,怎么又是个年龄这么大的?
或许,曹歌对我比较了解,她知道倘若自己如此的发问,我将会回答些什么。所以,索性直接给咽回了肚子里。
我从父亲皱起的眉毛和曹歌的表情中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男朋友并不看好。不过,对我来说,我一下午的深思熟虑决定了自己断然要去国外,而回曹家,只是通报我的行踪而已。
“没什么事儿,我要回去了。”我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身。
“办理护照要多久?”在我即将穿上鞋子踏出曹家的时候,父亲突然在身后来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即便是办下来,离开的话,怎么都要一个月吧。”父亲嗯了一声,我转身出了门。
在回赵嵩家里的路上,我一直问着自己,即便是做了决定要离开南京,但是,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我会不会因为离开的这些日子而错过了我人生当中的某一些必须经历的时光?我会不会因为离开而让生命留有遗憾?我是在逃避?是在逃脱?我是在躲吗?
可我在躲什么?从小到大,已经这么久,我经历了那么多别人不曾有过的伤痛和经历,我应该在长大之后释怀才对,但我为什么依旧想离开?
后来,我明白了。
我不是在躲,我是在证明自己的独立人格。可我依旧在出租车上心里发慌。
当然,这种恐慌来的并不是没有缘由。因为我发现,在我成长的过程当中,那些生命里的庸人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老去,而我,在他们老去的路上,从心灵里,由内而外地在渐渐与他们疏远。我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直到那天,我依旧生活得没有主心骨。我那么摒弃所谓的庸人,最后,连自扰的心都没有着落。
车窗外的光怪陆离,让我想起了痛苦中挣扎的刘贞,她的一生,已经连庸扰儿女情长的资格,都被抹杀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错,就是这双手,我都做过了什么?
细思恐极。
赵嵩在和我说完去多伦多之后,基本便没再提过,除非我跟在其屁股后,问一句,答一句。而且,他看起来明显有些紧张,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奇怪,几次追问,才用“要换地方,有些紧张”来搪塞我所有的问题。我记得,我当时还逗他:“你有什么可紧张的?你又不是去逃荒!”
而实际上,我错了。逃荒倒是不至于,但,多伦多一行,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不到一个星期,曹歌慌里慌张地打电话叫我回曹家。我问她什么事,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也没有说明白,只是告诉我回来,回来见面再说。
回到曹家的那一天,一开门,屋子里黑压压的人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曹歌见我开了门进屋之后,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沐夕,你来,坐我这。”
屋子里的气氛比较凝重,我和薛浩,崔禹等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在了曹歌的身边。我放下背包:“怎么了?”父亲抬头看一下我:“我不同意你去多伦多。”父亲的表情很严肃。
一旁的曹歌也附和道:“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我疑惑地问。
“对。我不同意你去多伦多。我不同意你和那个叫赵嵩的,去加拿大的多伦多。”父亲的声音铿锵有力。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一句为什么让父亲开始暴怒。
“你多大的人了?你怎么现在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你怎么左一个右一个的,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
“什么叫做左一个右一个?”父亲的言论让我感到不适应,于是,我开始反驳。
“行,我们先不说这个事儿。就你那个朋友赵嵩,他在6年里换了10家公司,并且每一间工作过的单位,人事对他的评价都很差。他现在还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债务问题。你和他去多伦多?要饭去吗?他是去躲债,躲债你知道不?”
父亲额头上,因盛怒而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当提到经济债务的时候,我的心忽然抽了一下。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在曹家,我依旧需要装做如此强硬:“有经济债务怎么了?”
“怎么了?你是一个小孩吗?你知不知道,这种巨额的经济债务意味着什么?”
“他有债务,我不是有钱吗?我可以替他还清啊!”我振振有词。
“你还?你为什么替他还?就因为他是你男朋友?曹沐夕,你没病吧你!”父亲气得暴跳如雷,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沐夕,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要说说你。我一样不同意你和这个人去什么多伦多。你想出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和这个人,以男女朋友的关系去国外生活!”薛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同样以一位长者的身份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