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摆设陈列和院落外的破旧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白晓笠几人皆是感觉眼前一亮。
比起屋外处处枯草,蛛网横生,内中朴素的装饰给人一种回家的感觉。
主位上坐着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人,身形略胖,面容慈祥,让人看过去生不出嫌恶感。
这个人名叫镇山河,十年前与欧阳春相遇之时任职中部招摇城阳吕镇的镇长,后因他在政期间评风极佳,一跃从九品镇长升迁为六品知县,在招摇城任职。
在政期间镇山河依旧是铁面无私,只认律法,虽得招摇城百姓的一致好评,却也无意之中得罪了许多人。
五年前镇山河被内地龙城来的锦衣卫抓捕,关进大牢罢去官职,幸得西侠欧阳春的鼎力协助,这才保全一条性命。
本以为此生就要碌碌无为,却没想到柳暗花明。
此时的朝廷中权利斗争已至顶峰,右相率领的宦官派压的皇帝李亥以及左相率领的保皇派喘不过气,而镇山河在民间风评极好,于是左相决定以镇山河为赌注翻盘,再度将他许他九品邢狱司,在内地龙城任职。
蓝平城是右相所掌控的十城之一,近几年天降大旱,百姓种地没有收成,又因左相闻蓝平城的开仓赈灾内里许多门道,于是便派了镇山河来一探究竟。
当然,这些内里的门道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了解,镇山河也不知道他的兢兢业业只是别人用来争权夺利的筹码。
“本官镇山河,久闻几位少侠大名,舟车劳顿不辞辛苦来帮助朝廷,本官在此谢过诸位。”
面容慈祥的镇山河微笑向众人开口。
欧阳春在出发前就已经放飞了信鸽,是以知道他请了几位少年来帮忙。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客气话,但白晓笠却听得别扭无比。
他们几人来不过是为了将那些为非作歹的狗官拉下马,可不是来帮朝廷做事的。
正想开口,却看到柳风栩摇了摇头。
“镇大人客气了,只不过我们兄妹四人习惯了江湖生活,怕是要辜负大人一番好意了。”
白晓笠恍然大悟,原来这镇山河说的一番恭维话是为了招揽他们。
镇山河失笑摇头,近些年他也见过许多优秀的人,可往往有招揽之意便会如同这般被拒绝,他早已习惯。
“无妨,能与诸位交个朋友本官也很开心。”
这次柳风栩没有再多说什么,四人均是向镇山河行了一礼。
“不知大人需要我兄妹四人做什么?”
如今那女婴还在白晓笠的怀中,柳风栩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好继续与几个伙伴游历江湖。
镇山河早已预料柳风栩会有此问。
欧阳春在信中言他遇到了一个故人的弟子,这故人的弟子身边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让他早做打算制定计划。
就像欧阳春自己说的一般,他是个武人,武人只做武人的事,制定计划这种事就交给镇山河这种文人来做。
“这位公子,本官早已心有定计。”
镇山河的话一出,柳风栩一笑道。
“镇大人果然与旁人不一样。”
柳风栩一抱拳,开口“在下柳风栩。”
将龙绫绸拉到自己身边“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龙绫绸。”
将其余二人名字道出,柳风栩才开始等在原地。
其实这也是柳风栩早已想好的试探,从一进门镇山河始终表现的温文尔雅,可谁也不知这是不是他装的。
自打一进门,镇山河就已自报家门,可白晓笠四人却不曾自我介绍,这个行为是很失礼的,柳风栩也是故意以此试探镇山河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镇山河再次失笑,看向欧阳春。
不愧是你找来的帮手,直来直去,和他自己没什么差别。
镇山河言明了他的计划。
原本只有镇山河和欧阳春两人无论如何行事都有所不妥,可如今有了白晓笠四人的加入则可随意行事。
计划也很简单,四人之中留下一人来协助欧阳春完成寻找证人的计划,另外三人则将心思放在寻找那小男孩身上。
镇山河也有自己的难处,他身怀一张皇榜,不愿把人数聚的太多。
听闻四人要分开,柳风栩言明四人需要商议一番。
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镇山河自然允许。
兄妹四人走到院子里。
“四弟,你怎么看?”柳风栩发问。
刘伯然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自打小妹救下了那女婴开始我们就已经脱不了身了。”
几人均是点点头。
谁也不知四人的行踪有没有暴露,不如尽快协助镇山河找到另一个人,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于是四人商议,白晓笠留下,其余三人去找另一个目标。
当晚,柳风栩三人趁着夜色出了破旧院落,三人分三个方向去找另一个小男孩。
出发前,镇山河给了三人一张画像,只是他也知道这蓝平城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城池,数万百姓是有的,如今虽有了三人帮忙怕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目标。
留下的白晓笠则开始跟在欧阳春身边协助他寻找能将蓝平县令拉下马的证人。
欧阳春趁夜色带着白晓笠往返了附近几处寺庙,回到破旧院落之时已经是清晨了。
白晓笠不知道欧阳春为何要带她往返这几处寺庙,欧阳春告知她是为了寻找白平镇长的踪迹。
“前辈,这白平镇长行事如此,为何还要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白晓笠不解发问,欧阳春含笑回答。
“小笠,世间本就没有非黑即白之人。”
蓝平城之所以大是因它是由三个镇组成,加上在外的白平镇,蓝平城总共涵盖了四个镇子。
其余的白水,黑平,黑水三镇的镇长都是在蓝平知县的眼皮子底下,若将主意打在他们的身上势必会引起蓝平知县的注意。
白晓笠听后点了点头。
欧阳春看她迷惑,再度开口。
“小笠,据我打探到的情报,蓝平开仓赈灾已经有一年多,可白平镇却始终没有动作。直到几日前,白平镇长才有了动作,一边在白平镇上发粮,一边往白平村里发粮。”
白晓笠听了这番话更是疑惑了,这么说难道是蓝平知县有意克扣赈灾粮?
这白平镇长难不成还是个好人?
欧阳春摇摇头。
“我也不知,所以才要调查清楚内中的门道,才能抛砖引石,找到突破口。”
白晓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是将一句世间没有非黑即白之人记在了心里。
二人在城内寺庙中逛了三天,直到发现一座外观奢华无比的寺庙,欧阳春于是将目光着眼到了这里,在这寺庙周围潜伏了整整三日。
白晓笠也曾问欧阳春为何偏偏寻找寺庙。
而欧阳春则是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小笠,你打算从一个人身上下手的时候不先打探到这个人平常的习惯吗?这白平镇长是个信佛之人,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去城中的寺庙拜会一番,若我没猜错,这间寺庙如此奢华就是他不断花钱重建的。”
一番话说的白晓笠面红耳赤,她从来不曾考虑这些问题,因她只喜欢无忧无虑的生活。
欧阳春说的没错,白平镇长确实对礼佛一事上深信无比。
这日白晓笠亲眼所见,一大早的便有一堆官差封锁了这座寺庙的周围。
白晓笠和欧阳春二人早已潜伏在庙顶多时,如今见这般动静便知正主到了。
二人通过气窗潜进寺庙。
如果说这座寺庙的外表奢华无比,那内里可称一句珠光宝气了,纯金的佛像闪闪发光,周围的装饰品五彩斑斓。
白晓笠初见便觉得这里不该叫寺庙,应该叫许愿池。
二人藏身在两座高大的佛像之后,等待着外表的混乱平息。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寺庙的大门被打开,听脚步似乎只有一两人踱步而来。
白晓笠看欧阳春在悄悄探望,于是学着他的模样把自己的头也伸出去看了看。
当前一人身穿一身官袍,面色难看,显出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后边跟着一个瘦弱黑衣人,腰间一柄短刀一个奇怪的酒葫芦,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人身后。
看来那身穿官袍之人就是白平镇长了,可他既然有钱将这寺庙修的如此奢华,为何自己身上反而这么朴素?
至于那瘦弱黑衣人更怪,他本身并不扎眼,偏偏腰间的酒葫芦上用作装饰的竟是个龙头,让人想不看他都难。
“就到这里吧。”白平镇长头也不回的开口。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拜你的佛吧。”
说话之人是那瘦弱黑衣人,欧阳春早已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人名号醉客,是地下组织听风吟的二等杀手。
欧阳春已经许久不闻醉客出手了,倒是有小道消息说醉客叛离了听风吟,找到了个能庇护他安全的组织,近来行事愈发高调起来,如今看来传言倒是不假。
听着醉客远去的脚步声,欧阳春松了一口气。
欧阳春并不怕他,可这醉客本职是一名杀手,逃命的本事最是精通,若他今日在这里守着欧阳春还真不好贸然出手。
寺庙的大门声再度响起,白晓笠再次探头,偌大的寺庙中只剩下了白平镇长。
先是一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然后便是砰砰砰三个响头,听得白晓笠下意识扶住了自己额头。
“两位菩萨,小人张顺心前来拜会。”
寺庙中的两座佛像,一座是专管邢狱的菩萨,一座是怜世人疾苦的菩萨。
白晓笠第一次见还有些想笑,这白平镇长也真是会拜,选了这么两尊大佛。
在白晓笠看来,白平镇长的所作所为怎么也算不上怜世人疾苦吧?
还在胡思乱想,身边的欧阳春已经开口。
“张顺心,你可知罪?”
白晓笠愕然,抬头一看,不禁莞尔。
自己正巧躲在怜世人疾苦的菩萨身后,而欧阳春便扮作了专司刑狱的菩萨。
这话在白晓笠听来不过普普通通一句话,在张顺心耳旁却如同一声炸雷响起,惊的他原本规规矩矩的跪拜成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白晓笠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欧阳春也有些愕然,他也没想到不过自己一句话竟把人吓成了这样。
不过证明了这张顺心心里有鬼,不是吗?
张顺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爬起身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菩…菩萨,小人不知有何罪。”
欧阳春继续开口。
“张顺心,你前些日子在白平村做了什么?”
张顺心如今已是汗流浃背,看的白晓笠连连摇头。
真是难为了他,在这初春之际能热成这样子。
“小人,小人多谢两位菩萨护佑小人这些年顺风顺水,前些日子小人在白平村发赈灾的粮食,却生了些意外,还请菩萨庇护小人。”
张顺心一边小心翼翼的说,一边不时抬起手擦自己额头冷汗。
这话一出别说白晓笠了,就连欧阳春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张顺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如此避重就轻,这样的礼佛白晓笠还是第一次见。
“张顺心,你是在欺我二人不知你做了什么么?”
欧阳春开口,眨眨眼睛示意白晓笠接话。
白晓笠点点头,压低声音开口。
“张顺心,你前些日子在白平村收赋税不成,便召集一帮江湖人对那白平村民烧杀掠夺,我说的可对?”
张顺心吓得瘫倒在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突然出现的女音也让他明白,他的狡辩,避重就轻面前的两尊大佛都已经知晓了。
白晓笠身前的这尊大佛是人尽周知的脾气好,怜世人疾苦,却偏偏被白晓笠的声音装的内含怒音,吓得张顺心不敢开口。
欧阳春再度下了重剂。
“还不从实招来?”
这下把张顺心惊醒了,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恳求两座大佛的原谅。
“菩萨明鉴,菩萨明鉴,这事不是小人做的。”
张顺心边说已经边有了哭腔,开口道。
“两位菩萨明鉴,小人这些年的钱都用来修缮寺庙了,哪里有闲钱去召集江湖人对村民烧杀掠夺?”
白晓笠接话。
“张顺心,你如今还在避重就轻?”
张顺心哭的撕心裂肺,他开始大喊。
“菩萨,菩萨,小人真的不敢说,小人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