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剑鞘通红的长剑,娟书琴眉目中有些伤感之意。
当年,喜欢穿一身紫衣的人也曾抓着这把剑爱不释手过。
再见面,已经身穿一身黑袍,脸戴一张鬼面,满头的白发随风飘散。
分开之时,即便只是看到她的眼神,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感觉。
她很委屈。
而自己呢?
不停的想方设法,想要让另一个自己将她摆脱。
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最后的结果便是狠狠将她的心伤了。
错误可能弥补?
她并不知道。
将长剑拔出,清亮的剑吟声起。
对面的蓝海手持一柄大刀,望向娟书琴。
眼中,有些些许的轻视之意。
“圣女,可能动手了?我便让你三招。”
在他看来,娟书琴的武功不值一提。
娟书琴只感觉可笑。
右手紧紧握住剑柄,脚步一点地面,冲了上去。
有人曾告诉过她,用剑之人,要牢牢抓住手中的剑。
挺剑直刺,是她记得关于白晓笠最喜欢的出手方式。
即便如今她早已看不懂白晓笠的武功。
蓝海横刀格挡,娟书琴的剑势诡异一变,蓝海脸色陡然大变。
本该打向胸口的一剑,变成了刺向他的左肩。
蓝海慌忙摆动手中大刀。
他的反应早就在娟书琴的预料之中。
娟书琴当年初次看到这样的剑招也是大吃一惊的。
剑势随着蓝海的动作再度一变,诡异的刺向他的腹部。
蓝海正想将手中大刀往下挥,却看见娟书琴的右手已经挪到了自己手掌之下。
坏了。
果然,娟书琴早已倒握在手中的长剑剑柄狠狠打在他的手腕上。
下一瞬,大刀落地,娟书琴的长剑在蓝海脖子侧几寸停住。
这招,是她回忆这四年的点点滴滴唯一能模仿出来的一招。
可惜模仿的并不像,反而弄巧成拙将她自己的手腕拧到了。
白晓笠的剑法本就是针对于她自己左手的不灵活而钻研出来的,又怎能是她能完美模仿出来的?
仅仅过了不到十招,娟书琴已经背后冷汗直冒。
这种剑法真的太凶险了,可回报也是足够的。
剑出无回,于须臾之间打之弱点,克敌制胜。
原来她早已开始追求这种境界了吗?
娟书琴放下了长剑,后退几步,转过身,踱步而去。
“他输了,杀了他。”
在场中,唯一能看出娟书琴异样的也只有湖静。
若不是她出了问题,蓝海早已是个死人了。
于是他就欲拦在娟书琴的身前。
可惜蓝海比他快了许多。
他不敢信,自己在娟书琴手下连十招都过不了?
于是他冲将上去,体内的内力运起,一拳正正打向娟书琴的后心。
娟书琴转身抵挡之时,心里有些后悔。
她认为蓝海是个有些自负的人,一定不会做这等出手偷袭之事。
可惜,她揣摩错了人心。
或者说,她不曾将人心揣摩的透彻过。
蓝海确实自负,可自负之人也绝对接受不了一直认定比自己弱的人实际上比自己强。
蓝海出手偷袭也是为了证明娟书琴比他弱。
看到娟书琴踉跄着步子后退,嘴角溢出的血丝,蓝海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下一刻,三位殿主便包围了他。
娟书琴站定,看向蓝海。
她不明白,蓝海如今在发什么疯。
蓝海接了三人几招,被打的不断后退。
可他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娟书琴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
按理来说,蓝海不该是这种人。
他是惜命的,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态度也不会是装的。
仔细观察片刻,娟书琴的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蓝海双目猩红,一看就不是正常的状态。
“速速制住他,他有问题。”
娟书琴冷喝一声,示意三位殿主尽快将蓝海拿下。
前方的三人有苦说不出。
尤其是河东流,他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如今也是压力最大的。
四殿主两刀两剑,还有独属于四人的合击阵法。
可如今江墨淑不在,即便湖净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可渐渐的,三人联手被蓝海一人压制住了。
娟书琴看着场内局势,眼神也是越来越冷。
有些事情,虽然能想到会发生,可真的生在了眼前,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紧紧手中的长剑,沉默一瞬,娟书琴也冲了上去。
她其实还有后招,江墨毓一直都在暗中潜伏。
可她还是想做教主,除了现下,没有更适合拉拢人心的时候了。
即便这一切计划都是出自她手,可想到湖净对她的评价,娟书琴还是有些不服气。
什么样的人才能做教主?什么样的性格才适合做教主?
她娟书琴,无论如何都想做一做这教主。
冲上去之时,娟书琴心中满是白晓笠的影子。
那个人,无论何时都不会想着抛弃朋友,自己是否将下属当做朋友,便能适合做教主了?
直到她被蓝海一掌打翻在地之时,依旧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眼睁睁的看着蓝海狞笑着冲向自己,娟书琴又有些后悔。
自己难得冲动一次,却落得这种下场。
而且,还不是为了白晓笠,是为了她自己。
她真是自私。
迟迟感觉不到疼痛,睁开眼睛,心中有些下意识的后怕。
江墨淑终于在这关键时候赶了回来,挥动手中长剑将疯癫的蓝海打退。
“圣女,属下来迟了。”
言罢,冲了上去,与其余三位殿主列阵共同对付蓝海。
娟书琴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次,没有什么意外了。
蓝海死了,死在了娟书琴的眼皮子底下,死的透透的。
娟书琴翻遍了蓝海的尸体,也没有查明白蓝海为何忽然发疯。
唯一让她有些欣慰的,是除了湖净和江墨淑以外其余二人对她的态度。
这年头,人心不古,勾心斗角才是常态。
不管娟书琴的目的是为何,起码她做到了以一个上级与属下共同面对危险的事情。
而娟书琴久久思索不明白的,江墨毓身为教主为何总将自己置于险境的疑惑,她也总算明白了些许。
看着明显对她有些转变的河东流和海东青二人,娟书琴双目中更是有些酸涩。
白晓笠,也是这般的人。
与她相处这么久,恐怕也只有自己小时候给了她几分真心吧。
再次遇见,自己一心只有拿捏于她的心思,还称她为傻姑娘。
娟书琴收起长剑,自顾自的离开了。
原来,她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天色微明,娟书琴回到自己的房中。
习惯性的想要呼唤贴身侍女的名字,却忽然想起,跟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小丫鬟,被自己吓死了。
如今,连尸体都被处理掉了。
拿起一盏茶,饮下,娟书琴觉得有些厌烦起来。
不过回到圣水教几日,便发生了这么多事。
可她明明和白晓笠待在一起时也经常发生这些,可那时的她并不会厌烦。
等到日上三竿之时,娟书琴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次,江墨毓和紫水一起来的,江墨毓的手中,还提着黑河的身子。
“妹妹,你猜的没错,这老家伙果然没死。”
紫水收起了平日里那副媚人的模样,而是像一个姐姐一般,对着娟书琴温和的笑。
只有黑河,趴在地上震惊的抬起了头。
“怎么,只许你潜伏这么久,不许我藏些底牌?”
娟书琴起身,为江墨毓和紫水倒上一杯茶。
黑河缓缓开始轻笑。
这一次,是自嘲的笑。
“娟书琴,输在你手上,老夫心服口服。”
“哦?可我不服,我的好师父。”
娟书琴的声音很冷,自从她想起小时候的事,恨意便多了几分。
“若你是我,你只会做的更过分。”
娟书琴听后沉默了。
确实,若她是黑河,想要夺下一个圣水教,只会做的更绝。
“说说吧,那毒是什么毒,蓝海身中的,又是什么毒,你的目的。”
缓缓走至黑河身前,娟书琴俯身蹲下,用手指勾住了黑河的下巴。
“都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少时被他百般虐待的少女,如今跟他换了个位置,开始高高在上的俯视于他了。
黑河只感觉可笑,世事无常,他也有这么一天。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黑河创立了复活教,却被别人夺去了教主的位置。
但那人也给了他相应的补偿,并许诺于他,若能将一个圣水教拿下,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河。
那时的黑河活了大半辈子,钱,女人,他早就玩够了,唯一能吸引他的,也只有权利了。
于是黑河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加入了圣水教。
包括救下上一任教主,全都是算计。
第一次行动,黑河作为内应,将当时声名鹊起的龙行天放进了圣水教中。
而他自己,则用合作伙伴听雨阁送来的情人泪,对夼天河下了毒手。
可没想到,娟素婷的武功太高,龙行天拿她不下。
而自己这边,夼天河虽中了情人泪,却不知为何将毒解了。
第二次,是娟书琴归来,突破内功之时,黑河暗中用余下的情人泪让娟书琴中毒,忘记了无名小村之行。
第三次,是江墨毓被几个木讷僧人偷袭身负重伤。
“老夫也不明白,好像是龙行天和听雨阁生了矛盾?灭水联盟之人假扮做听雨阁之人对教主下了毒手。”
娟书琴点点头,心中却疑惑不已。
这一次,是复活教内传来消息,言她娟书琴如今已经被情人泪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于是黑河觉得时机成熟,诱惑蓝海,共同发动了这次变革。
“蓝海中的毒,叫升天丸,初时不显,若过度动用内力则会疯癫起来,半个时辰内必定七窍流血而死。”
“圣女所中的毒,名为回梦,可以通过特定的方法进行控制,你的侍女也是你不在教中之时被老夫下毒的。”
“至于蓝海何时中的毒。”
黑河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是个傻子,武功高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夫玩弄于股掌之间?昨日,他来抓老夫之时便被老夫暗中下了毒。”
言罢,扔出一个小玉瓶,摔在了地上。
娟书琴看着面前哈哈大笑的黑河,只感觉可悲。
你不也是一个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将玉瓶推了回去,娟书琴淡淡开口。
“是你自己服,还是我喂你服?”
这该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了吧,自视为智者,却要服毒自尽。
黑河止住了笑声,看了娟书琴几瞬,随即阴毒着目光自己服下了升天丸。
只是,他死前狠狠的瞪着娟书琴,随即自断经脉而亡。
一切都结束了,娟书琴的心中忽然一空。
再没有往日拿捏别人时的满足感,娟书琴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直到紫水轻轻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娟书琴才回神。
“妹妹,你呆着做什么?父亲在叫你。”
娟书琴忽然感觉一阵烦躁。
“又何必玩这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游戏?教主,我并不是你亲身所出,不是吗?”
紫水愣住,随即看到了江墨毓示意她先出去。
这日,无人知道二人在屋内谈了些什么,紫水只知道一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江墨淑才缓缓踱步而出。
第二日,娟书琴如愿以偿的做了圣水教的教主。
江墨毓亲口肯定,传承信物铜指环戴在手上。
看着四殿主副首,所有弟子半跪的望向她。
娟书琴的内心有些满足,又有些空。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做了圣水教教主,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这么年轻的教主,同时以女子身份做了教主。
可她现下,只想尽快见到白晓笠,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于是她去找到了江墨淑,从他口中得知了白晓笠的近况。
听闻白晓笠放火烧营之事,娟书琴思索片刻果断下令,以圣水教的名义,宣布白晓笠永远是圣水教的圣女。
若她所料不错,很快,白晓笠的名声便会声名狼藉起来。
而自己作为圣水教的教主,这次,她要让整个圣水教和她站在一起,连带着暗中结盟的衡山和少林一起。
白晓笠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全身酸痛不已,鼻子也喘不过气,微微张嘴喉咙都是钝痛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做不到。
侧过头,正巧娟书琴打开了门,从门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