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想要张口说话,却做不到。
她的喉咙里好像被塞进了一把刀子,只要一动就会钝痛不已。
可这已经够了。
娟书琴火速将手中事物放在桌子上,冲到了白晓笠身旁。
那一抹眼神她不会看错的,她是愿意见到自己的。
她的眼睛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自己。
白晓笠闭起眼睛。
内心的满足感几乎将她的一颗心都塞满。
即便有些迟了。
可她还是想要见到娟书琴的。
一直以来,贾先生去世时,白晓笠会冷冷的想娟书琴不在身边。
刘兰兰和白山双双亡故之时,白晓笠也会冷冷的想,为什么娟书琴此刻不在她的身边?
五惊鸿去世时,亦是如此。
火烧大营…
战场上千钧一发之际…
娟书琴都不在她的身边。
有时候,白晓笠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早就不喜欢她了?
直到此时,心里的满足感才让她明白,不是不喜欢,只是因爱生恨了。
或者说,恨也没有,只有喜欢。
睁开眼睛,将情绪牢牢的藏了起来。
“你…何故来找我?”
即便是钝痛如刀割,白晓笠还是强行开了口。
娟书琴闻言牢牢的将她的右手抓在手中。
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她也会向自己诉说她的委屈。
“我听说你这边发生了许多,便来了。”
普普通通一句话,从高傲如她的口中说出。
老实说,白晓笠有些满足了。
可心中,还是有些委屈。
“那般伤人的话都说了,又何必舍下一切跑来?”
意识到自己又流泪了,白晓笠连忙撇过头去。
她许久不曾被病痛折磨,没想到如今一病不起,竟脆弱如此。
娟书琴也从没见过这般的白晓笠,在她的印象中,就没见过白晓笠生病。
“我怕再晚,便来不及了。”
伸手抚抚她的脸,娟书琴眼中也掉下泪来。
不过分开不到一月,白晓笠竟变成了这样。
她更瘦了,本就娇小的她如今更是瘦的只有皮包骨头。
本该晶莹如雪的白发也失了亮丽,像是垂垂老矣的白发。
面色更是苍白无比,任谁一看都不禁想,恐怕这人活不长了。
二人就这样互相抓着对方的手,默默流泪。
“小笠…你知道吗…情人泪的解药…就是你的泪。”
断断续续哽咽开口,白晓笠闻言怔然一瞬。
随即张嘴轻笑起来,不顾喉咙的钝痛。
她虽在笑,眼泪却不停的掉下。
自己也真是傻,情人泪,情人泪,原来解药就在名字中。
可惜,当时的她是个怪物,不会流泪,现在虽然会流泪了,但还是个怪物。
这算是…重归于好了?
扪心自问,白晓笠闭上了眼睛。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有了答案,不是么。
想要转过头看看她,却看到了房门被打开。
富家千金从容的走了进来。
娟书琴如同一只炸毛的兔子,红着眼眶拦在了床前。
“你是何人?”
不过月余不见,竟又出现了一个女子?
她早已认定,就不会改,她向来如此,一切的端倪她都要彻底清除。
二人首次见面便开始暗中的交锋。
千金小姐从容一笑。
“这位小姐,竟说此话,人都是我救的,房间也是我开的,要问,是否该是小女子先开口?”
娟书琴闻言,眼神愈发冷了下来。
她与江墨淑一路全速赶来,到了边境大营才知道白晓笠早已离去。
眼下白晓笠居住的这家客栈,是荡寇城内最大的客栈。
客栈门口更是有许多官兵把守,娟书琴稍一思索,便断定白晓笠一定在此处。
于是江墨淑出手,娟书琴在这里找到了白晓笠。
至于千金小姐,回程的途中被手下禀报有人打伤了护卫闯进了客栈。
又闻是一男一女,略微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娟书琴的身份。
她早已认出了白晓笠就是白发毒女,传闻中白发毒女身边常常伴有魔教妖女。
本不欲理会,转念一想,她好不容易找到她一次,还出手救了她一命。
若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自己岂不是很亏?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样一副场景。
无视娟书琴冷如刀片的眼光,径自走至白晓笠身前。
“能一睹白发毒女的风采,小女子便不虚此行了,还请记住小女子,小女子姓苏,名美儿。”
言罢,转身离去。
在门口顿住脚步。
“还是要多多顾及自己的身体,再高强的武艺,也始终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次,苏美尔一去不回头。
娟书琴重重的冷哼一声。
白晓笠则是不明所以。
她不明白娟书琴的气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苏美儿为何要告知她的姓名。
一般来说,仗义出手,不该等着自己去找她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白晓笠沉沉睡去。
娟书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睡着的白晓笠眉头终于不皱了。
你这是怎么了?清醒的时候很难过吗?
再次醒来,依旧是那副昏昏沉沉的感觉。
娟书琴趴在她的身侧,白晓笠叹息一声。
默默运转内功,想要让自己暖和一些。
这天,还不到冷的时候,可她盖着一床被子,还是感觉冻得刺骨。
谁想一运内功,丹田就如同被人拿着一柄刀狠狠的捅了一下。
白晓笠差点痛的叫出声,好在她咬紧牙忍住了。
这是怎么了?
小心翼翼的试探片刻,内功终于缓缓运转起来。
只是丹田还是时不时的发痛,不过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接下来,白晓笠的心越来越沉。
阴阳决,好像失效了。
不论她如何逆转经脉,都无法运转阴决和阳决。
内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好像无法再积累了?
随着她长时间运转内功,丹田的痛感也越来越大。
默默停止了内力,白晓笠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好像走火入魔了。
为何会这样?
这个情况她完全解决不了。
内力虽还能运转,但也只能这样了。
失效的阴阳决,和本就该运转自如的内力,那阴阳决,这所谓的绝世内功还有什么意义?
失笑片刻,白晓笠暗暗自嘲。
罢了,她的阴阳决本就是另辟蹊径而来,这门功法本就不该像她一般能够随意切换属性运作,失去了也没什么。
只要她内力还在,她就依然可以出手。
只是,丹田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不能长时间运转内功了。
心底有些苦涩之意。
这也是报应吗?
左手动作,抚上了右手脉象。
一探之下,更是心惊。
她自己探自己的脉象,颇为虚弱。
此等脉象,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命不久矣之兆。
心乱了片刻,强行稳定下来。
也不一定,医书有云,医者不自医,她还是该去找个大夫看一看。
可如今这幅虚弱的身体,站起来都难,更何论上街去看大夫?
右拳无意识紧紧攥紧,将睡得正沉的娟书琴痛醒。
“小笠,你怎的了?”
慌忙去看她的脸,看到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事,抱歉,吵醒你了。”
由于心底的不甘,嗓子的钝痛也被她忽略。
“书琴,我病得很重,怕传染你,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面无表情的说完这番话,白晓笠左手动作将娟书琴的手挪开,随即自顾自的转身面向墙壁。
娟书琴不明白,不过她困顿小憩一阵,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大?
可她也明白,事情没有一步到位的,二人的矛盾要慢慢抚平。
于是娟书琴同意了,转身离开之际,并没有发现白晓笠正自颤抖的身影。
明明最爱之人就在眼前,自己却可能要与她错过了。
就这样,白晓笠流着泪慢慢昏睡过去。
一连三天,白晓笠滴食未进,只能喝的下水。
她的情况娟书琴看在眼中,焦急无比。
“小笠,我们去看大夫吧。”
娟书琴一抬头,便看到了白晓笠冰冷的眼神。
“你是不相信我的判断?我说了,我没事。”
冰寒的声音自她口中说出,如同一柄大锤打在娟书琴胸口。
“你不愿去,就罢了。”
沉默片刻,收拾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默默端着碗筷离去。
她只是担心她身体出问题,为何要这般对她。
可白晓笠如今是个病人,她中毒之时,不也是这样对她的?
一番换位思考,娟书琴终于说服了自己,只是,她这日没有再陪在白晓笠身边。
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她娟书琴。
眼睁睁的看着娟书琴离去,那副冰冷的样子慢慢在她脸上消失。
吃不下饭,身体更为虚弱,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她真的命不久矣了。
已经三天了,说不定是今夜,说不定是明日。
说不定,她还能活个一年半载?
不论是多久,她都不愿再耽误娟书琴了。
她今年二十岁,娟书琴比她大四岁。
她是个将死之人,不该将她耽误了。
听着隔壁重重的关门声,白晓笠轻笑一声。
长痛不如短痛,即便她命不久矣,也不会停在这里。
哪怕她只能再活一天,也要将未完成之事完成。
白山的仇,不能不报,那个假扮他的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杀掉。
身体动作起来,单手穿好了鞋袜。
套上外套,从桌上拿起那张咧嘴大笑的恶鬼面具。
戴在脸上。
抓起木剑,放入后腰。
还不错,还是可以的。
挥舞几下手中木剑,收剑入鞘。
她还拿得动木剑。
运转内功,跃上了窗台。
顿住一瞬,随即摇摇头,从窗户一跃而出。
她本想留一封书信给娟书琴,告诉她莫要再来找自己。
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会放弃吗?
那还不如什么都不留,断了她的念想。
白晓笠对娟书琴狠,对自己更狠。
从客房窗户跃出,落在地上。
只不过是原本随手就能完成的动作,如今的这副身体却颇为吃力。
大口喘息几下,感觉有些头晕。
虚弱的靠在墙上,白晓笠缓了几瞬。
外边在刮着微风,吹在白晓笠身上却凌冽如刀,让她全身不由自主的发抖。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死之时,马蹄的声音响起。
那匹白马,脖子上挂着个酒壶,停在了她身边。
低头,白马用大头拱了拱她的身子。
白晓笠瑟缩着身子,费力的爬上了马背。
“我们…走…离开…这里。”
她冻得不住发抖,牙齿都在上下碰撞。
她的喉咙无时无刻都好像正在生生吞咽一把刀,钝痛无比。
白马长嘶一声,缓缓加快了步伐。
白晓笠能做的,也只有单手搂紧白马的脖子。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谁也不知娟书琴会何时找到她。
她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即便是娟书琴也一样。
她也曾是在台上,在天下江湖人面前与天下第一正面单打独斗之人,她也曾于千军万马之间十招之内击败敌国主将。
她被人称为白发毒女,甚至如今,她的恶名就如同真正的恶鬼一般,被许多人用来当做吓唬小孩子的代名词。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缘了。
她变得弱不禁风,只是一缕微风都能让她感觉彻骨的寒冷。
前后二者,一天一地,巨大的落差让白晓笠那颗少时便自卑无比的心再度涌现。
忍受着一路的寒风凌冽,直到她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强行翻身从马上坠落。
这一摔,她只感觉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白马也停下了脚步。
万幸的是,她坚持了足够久的时间,已经出城了。
支撑起身子,踉跄着步子靠在了一颗大树上。
白晓笠单手环抱自己,身体不住瑟缩。
她被冻得,有些意识模糊起来。
自己,莫不是要这么被冻死了?
这么一想,真是可笑。
恍惚之间,又想起了自己与小青的约定。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左手开始动作起来,哆嗦着手从贴身小包袱中抓起一把草药,胡乱的塞进嘴里。
苦涩的味道让她不住的咳嗽,喉咙更是钝痛无比。
水…水…
白马低下头,用大头拱拱她的身体。
就好像身处沙漠之中的人看到了水,白晓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酒壶。
伸手夺过,不管不顾的全部灌进嘴里。
就这样,酒水混合着草药入口,呛得她不住干呕。
一番折腾,还是很冷。
她放弃了。
自己已经挣扎过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
早已沉重无比的眼皮合上,白晓笠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