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骨的冷。
即便昏迷,白晓笠的身子还是不停的发抖。
白马用头拱了她半天,见她没什么反应,索性卧下平躺在她的身上。
只是片刻后,白马便重新站了起来。
白晓笠的身子不住颤抖,幅度大到白马都压制不住。
有些疑惑的轻嘶一声,不远处的林中有一人缓缓踱步而来。
“你想压死她么。”
渐渐的,白晓笠不会感觉到冷了。
她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只能闷头往前走。
慢慢的,她看到了娟书琴。
“喂,笨丫头,这招是这样的。”
说着,夺过她手中的木剑挥舞了起来。
“看到了吗,要像我这样才行。”
说着,将木剑递还回去。
“你怎的在这里?”
白晓笠皱皱眉头,不接木剑。
“你在说什么啊,赶紧练啊,练完我们去看日落。”
说完,也不顾她的反应,径自将木剑塞在她的手中,坐在栏杆上晃动小腿。
令她惊讶的是,她早已不能动弹的右臂现在又是挥动自如。
这是…怎么了。
她感觉有些冷,是以下意识运转阳诀想要抵御寒冷。
渐渐的,怪异的感觉弥漫心头。
一方面,娟书琴不住地催促她练剑。
另一方面,她好像听到一道声音不住的在自言自语什么。
“嗯…求生意识还是有的,看来能救回来了。”
伸手拍拍白马的大头,男子伸手摘下她脸上的鬼面。
怔然一瞬,随即轻笑。
“原来,这就是白发毒女。”
白晓笠的日子缓缓悠闲下来,每日与娟书琴共同生活,从早到晚不会分开。
她渐渐适应了,也终于想起了少时那一抹心悸的感觉。
这夜,二人共同赏月之后双双回到房间。
睡梦之中,忽然感觉身上一重,睁开眼睛,娟书琴竟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你…做什么…”
白晓笠的脸红到了耳根。
“嘘…”
娟书琴嘴巴凑在她耳边轻轻吹一口气,她便全身都没了力气。
下一瞬,娟书琴脱下了她的衣服。
无法形容的感觉弥漫全身,白晓笠缓缓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之时,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早已忘却的白发重新回到眼前,这里是哪里,白晓笠无从得知。
处处洋溢着喜庆的红色,烛台之上,鲜红的蜡烛已经燃尽。
而自己与娟书琴赤裸相对,头下枕着两件鲜红的嫁衣。
“你醒了?”
娟书琴的声音无比餍足,可白晓笠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她不说话,娟书琴凑过头吻在了她的嘴上。
白晓笠被动的接受着一切,慢慢的,意识回笼,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略微睁开眼睛,只见白马大大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白晓笠重新闭起眼睛,有些失望,又有些惊喜。
有些事情,看来也只能生在梦里了。
而她,终于不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她也终于梦寐以求的梦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
自己,会流泪了,也会做正常的梦了。
是不是说,自己终于不是个怪物了?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感觉脸上一痛。
这才反应过来,她的面具不知去了何处。
忽闻身侧有人,想也不想,拔出后腰木剑就打了上去。
“你现在不可动武,万万不可运气。”
白晓笠睁开眼睛。
耿某人左手捏起两指,轻而易举的夹住她手中木剑。
继续手上动作,捏起一枚银针,扎在了她的脸上。
下一瞬,又一针,隔着衣服扎在她的肩头。
白晓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上已经扎满了银针。
而自己的贴身包袱被他放在身侧,里边的百余银针已经十不存一。
“你这是什么施针之法?”
嘴巴一动,才感觉已经没了那种生吞刀片的感觉。
只不过,还是很疼。
她的脸上扎满了银针,微微一动就感觉无比酸麻。
“我自己想出来的。”
耿某人愣神一瞬,才轻笑起来。
“原来是你,昨夜太暗,我都没有认出你来。”
白晓笠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再度开口。
“待我施完针,你可得给我签个大名,我想见白发毒女很久了。”
“你找她做什么?”
白晓笠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最起码,她感觉不是冷到彻骨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这等医术,只怕她的师父毒医都远远不及。
“天下人都欲对白发毒女杀之后快,我自然也是一样的。”
拔下一枚眉心的银针,丢掉。
“只不过,想不到还是个熟人,那便解除误会了。”
耿某人手上不停动作,将她身上一枚枚银针拔下。
“我并未做什么,只不过,你喝了我一壶上好的药酒罢了。”
只留下一枚丹田的银针,手上动作点了她几处穴道。
耿某人摊开手,语气无奈。
“也不知道你撞了什么大运,我这药酒是我瞎琢磨的,竟被某种药力中和给你的身体大补一番,不过你的身体还是不能乐观对待,须知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态。”
白晓笠闻言苦涩一笑。
“可我很久不曾这般病重了。”
“那便对了,本就是你该经历的一环,只不过是时候不到罢了。”
略微迟疑,耿某人望向她的双眼。
“拔下这枚银针,你的内力将会保存,可此生再无寸进,若不拔下,我再医治片刻,你将武功尽废,一切从头再来,你自己选。”
基本没什么考虑,白晓笠便开口了。
“拔下吧。”
还说什么从头再来?
她的身体,她自己还不清楚?
眼下不过回光返照罢了,她还要报仇,又怎能武功尽废?
“你可想好了?若让我给你医治,可能只须几年便能恢复到一个正常人的身体。”
白晓笠看着他脸上的一抹跃跃欲试,苦涩开口。
“多谢公子好意了,可惜我已命不久矣,无法供你精研医道了。”
似乎是戳破了他内心的想法,耿某人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一声。
“你也不必那么悲观,至少,现下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拔下丹田银针,白晓笠久违的感觉到了饿。
似乎早有准备,耿某人将一包东西放在了她怀中。
“我还要进城赶考,你便好好休息吧,以后若有空,记得来找我玩。”
言罢,背起包袱便走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白晓笠忽然运起内力轻喝一声。
她虽认定自己没有以后了,但耿某人这句以后还是给了她些许慰藉。
片刻后,响起耿某人的大笑声。
“我救不了你,只有你才能救自己。”
打开手中的事物,才发现是一条兔腿。
白晓笠想也不想大口吞咽起来。
吃饱喝足,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贴身包袱。
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药囊中仅剩的那一小片大灵芝不见了。
看来,是自己昨晚无意之间吞咽下去了。
此等绝世灵药,竟被她一个将死之人吃下,真是暴殄天物。
摇摇头,好在她分了一半留给娟书琴,只盼那片大灵芝有机缘能替她挡下一灾。
驭起白马,白晓笠就这样离去。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她要报仇,她要去蜉蝣城。
娟书琴一觉醒来,洗漱过后,开始自己说服自己。
白晓笠如今是个病人,她是病人的时候脾气比她还怪,她还不是处处让着自己?
就这么一想,瞬间便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昨天不该放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
于是匆忙敲敲隔壁房门,随即推门而入。
哪里还有人?屋子里空空如也。
只有桌子上,留有一片药材。
娟书琴焦急无比,哪里还顾得上认这是什么药,抓起药材随意收入囊中便匆忙去找江墨淑。
“什么?圣女不见了?”
谁知江墨淑比她还吃惊。
娟书琴心头一沉。
“你快随我去找她。”
就要匆匆转身而去,却被江墨淑一把抓住胳膊。
“教主,教内生了变故,在在等你回去主持大局。”
娟书琴闻言沉默。
确有此事。
她不管不顾,将圣水教与白晓笠绑在了一起。
可如今白发毒女之名恶名远扬,许多江湖人士都是对她欲杀之而后快,她这么登高一呼,无遗是给圣水教揽上了不小的麻烦。
更麻烦的是暗中结盟的衡山和少林二派,衡山还好,没有多说什么。
可少林寺的主持扶平亲自带队去了北海圣水教总舵,如今正在等她会面。
这已经是三天前的情报了,如今所有人都在等她露面。
可白晓笠呢?
她一个病人,又不告而别,意味着什么?
“不必管他,如今还是找到小笠为主。”
思索片刻,娟书琴做主先找到白晓笠。
“教主,还请三思。”
显然,江墨淑是不同意她的做法的。
“既想做教主,就要负起责任,要对得起这一教之众。”
江墨毓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我确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也不曾对你怀有二心,如今你既然想做教主,那我便将教主之位传于你手。”
娟书琴还记得,当时的江墨毓背对着她。
“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教主,圣水教在我的手上不曾摆脱魔教的头衔,只盼你能让圣水教再进一步。”
转过身,望着她的眼睛。
“书琴,你比我出色的多,希望你能珍视圣水教。”
将掌教令牌托在手上,递给她。
她接过了。
深吸一口气。
“回教。”
尽管再不愿意,可事有轻重缓急,少林与圣水教的暗盟还不能出问题。
半月后,白晓笠终于到达蜉蝣城外。
实在是她的身体太差了,在路上耽搁了好久。
这几日时常下雨,每当下雨之时,她便会染上些许风寒,全身酸痛不已。
每到这时,她也只有躲在雨淋不到的地方,让白马压在她的身上才能好过一点。
她不知这种日子她还能坚持多久,她只想尽快了结一切,找个地方默默等死。
信鸽扑闪翅膀的声音响起,她的情报终于来了。
如今,她自主断绝了与圣水教的情报往来,圣水教的情报都是有来无回。
现下的情报,是她用三生丹为由控制的荡寇给她发来的。
“夜,二更,城外林中,与边境五鬼交易。”
短短一句话,白晓笠开始默默打算。
又是蜉蝣,又是边境五鬼。
且她的内力不能长时间运转,想要杀掉蜉蝣还是要多做考量。
选了一颗茂密的大树,白晓笠藏身于树叶中。
白马被她放跑了,反正只要她一吹口哨白马就会回到身边。
就这样潜伏到了二更天,身下传来了动静。
好巧不巧,他们交易的地点就在这颗树下。
“蜉蝣,你的胳膊怎么没了?”
白晓笠眼含恨意的望向那名独臂的木讷僧人。
“不该你知道的少管。”
为了任务,不惜自己砍断自己的左臂。
至于边境五鬼那边,只有一个人来,且她还不认识。
边境五鬼,除了那四个小人外还有她的结拜大哥柳风栩,如今怎的又来一人?
他虽蒙面,白晓笠也能从声音判断出这人年岁已然不小。
“蜉蝣,告诉我,江湖中使银针之人都有谁。”
“毒师五惊鸿,不过他许久不曾出没江湖了。”
白晓笠闻言怅然。
世间已经再无毒医了。
“还有吗?”
“这是两个问题。”
独身前来的人从怀中扔出一锭银子。
“还有白发毒女,她是毒师的亲传弟子,她有时也会用银针对敌。”
收起银子,接过又抛来的一锭。
“贾俞现在何处?”
“在蜉蝣城,做那种生意。”
贾俞的名字让白晓笠回想起荡寇的话。
有关活人的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
空中又飞来一锭银子。
蜉蝣接过,开口。
“已经三个问题了,你逾越了。”
“我边境五鬼与你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还望蜉蝣破例。”
蜉蝣冷哼一声。
“也罢,既然你打着边境五鬼的名字诱我来此,我便再卖你一份情报,说吧。”
“白发毒女,现在何处?”
白晓笠看见,那人的手上捏着几枚银针。
蜉蝣沉默,抬起右臂。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抬手一指头顶,披头散发的白发恶鬼已经于夜色中咧嘴大笑。
木剑出鞘,挺剑刺向蜉蝣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