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怎么样?”
又是那种感觉。
她醒了,可睁不开眼睛。
“唉,油尽灯枯,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是掌柜不知和谁在说话。
“就没有办法救?”
“白兄,你是在为难我,我又不是大夫。”
原来掌柜的也姓白。
就这样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迷迷糊糊再次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一丝冰冷的内力激的她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酒楼的那位女伙计正咧着嘴笑眯眯的望着她。
“掌柜的,醒了,醒了。”
那女子傻笑起来,看的掌柜的眉头又是皱起。
这房中还有一人,头戴兜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白晓笠看不出他的身份。
“怎会这样?”
掌柜的死活想不明白。
同样是用内力激她醒来,怎么自个探出的内力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反而是活计两次都能成功?
“会不会…”
那蒙面人张了张口,随即捂住了嘴巴。
“你倒是说完啊。”
掌柜的和伙计都是皱着眉头望向他。
那人给了他一个这可是你要我说的眼神。
“她的内力太弱了吧,那古怪的内力看不上,所以不曾做出反应。”
反正他的内功一探入白晓笠体内,就被震了回来,而掌柜的则是有去无回,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来这个答案。
这话一出,掌柜的忽然张口大笑起来。
女伙计闻言立时便翻了个白眼。
“切,你们没劲透了。”
“你们没劲透了。”
掌柜的学着女伙计的声音又说了一遍,气的她直跳脚。
看的蒙面人失笑连连。
“人既然已经醒了,我便先走了。”
掌柜的点点头,蒙面人扯着女伙计就要离去。
“多…谢了…”
白晓笠还是很虚弱,她冷的发抖,声音也小的可怜。
却还是被几人听到了,女伙计立时便喜笑颜开。
“没事的呀,你…”
嘴巴被蒙面人捂得严严实实,连拖带拽的出了房间。
“喂,你洗没洗手啊…”
白晓笠露出一丝会心的笑。
若是她有以后…
带着娟书琴,找几个也是这般有趣之人,好像也不错。
“你在笑什么?”
掌柜的出声将她飘荡的思绪拉了回来。
“若是…我也想效仿前辈,开一家这样的酒楼。”
白晓笠摇了摇头,失笑,随即卷着几层被子打抖。
“你这练的什么功?怎的把身体搞成了这副样子?”
看着白晓笠瑟瑟发抖的样子,掌柜的不禁摇头。
“前辈…都知我是白发毒女,焉能不知…我练什么功。”
白晓笠的牙齿都开始上下碰撞起来。
“阴阳决可不是你这般样子的。”
掌柜的起身,倒上一小杯酒,递到她的嘴前。
“小喝怡情,大喝伤身,切记。”
白晓笠哆嗦着手接过了杯子,一杯酒下去,打抖的幅度明显小了几分。
看的掌柜连连摇头。
“命不久矣,还管它伤不伤身?”
声音终于不再颤抖,白晓笠有些颇为洒脱之意。
“非也,世间万事,只怕坚持,若连自己都放弃了,岂不是真的没救了?”
闻言她低头沉默。
“多谢前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掌柜的露出了笑容。
“我名白天,你便叫我一声白大哥便好,共饮之时,你可叫我一声老白。”
白晓笠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望向他。
“我叫白晓笠,名号你也知道,白发毒女。”
掌柜的有些郁闷,只得露出几丝笑意。
“这次可能留在此处歇息几天了?”
“白大哥盛情相邀,本不该拒绝,可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白晓笠摇摇头,望一眼窗外。
待到天黑,她要先拿回自己的木剑。
“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还要重要?”
“做错了事,想要弥补罢了。”
掌柜的望一眼缩在被子里的白晓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么浅显的道理想不明白?”
白晓笠再度沉默。
她只有一个人,一方面,要去调查贾俞那所谓的活人生意,另一方面,她要找到蜉蝣。
“有事不妨托付给朋友,互相帮助,这才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她的木剑被掌柜的握在手中,递到她的面前。
“白大哥,可否帮我调查一下贾俞的生意?”
探出左手接过木剑。
木剑握在手上,忽然感觉心中稳定了许多。
“贾大善人?可有什么蹊跷?”
白晓笠将那日自己的所见所闻向掌柜的和盘托出。
“小孩子,发儿子,杀人抗尸。”
没什么头绪。
“我会帮你调查一下,你便好好养身子吧。”
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门口。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省省吧。”
白晓笠莞尔一笑,将木剑放在腿上左手轻轻抚摸。
似乎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木剑重新变得焕然一新。
白晓笠在床上一连待了五天。
她不再酗酒了,只是感觉冷时会喝一些,缓解缓解自身状况。
她开始好好吃饭了,主要是同福酒楼的饭菜虽然就那么翻来覆去的几样,但也很好吃。
她开始练武了,同福酒楼的后院很大,无论她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看见。
渐渐的,每到她练武之时,同福酒楼的伙计们有事没事都会来看一看。
兴起之时,也会有人与她切磋几手。
白晓笠不时回忆那日用银针将铁锹刺断的感觉。
自从她另辟蹊径修炼阴阳诀,似乎就很少再钻研这门武道。
现如今,她的内力不再给她独特的加持,她却有了新的领悟。
战场之上,那时的生死一刹,让她学会了如何利用人体的力量来应对突发情况。
如今加上她对于举轻若重的感悟,虽内力止步不前,可剑法却愈发伶俐起来。
最尽兴时,同福酒楼三个伙计会一同围攻于她。
而白晓笠,胜的很快,不出十招,就会击败三人联手。
她不再是只用那种险险的剑法,她也学会了如何力大砖飞。
有时候,掌柜的也会与她单打独斗。
她胜的快,败的也快。
掌柜的能看透她除了借助人体惯性外的所有招式,不待她卯足了劲就会被击败。
不过,这似乎已经够了,至少,杀了蜉蝣够了。
又是一日日落,白晓笠里里外外套了三层衣服,灌一口酒。
打开窗,凌冽的风让她略微有些瑟缩。
她的身子养好了许多,她也明白,是时候了。
留下短短一纸书信,摸摸后腰木剑,白晓笠从窗户飞身而出。
贾俞的生意,掌柜的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她也动用自己的手段,飞鸽传书给荡寇,要他查一查,依旧毫无所获。
不过不急,她有了别的想法,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的怀中还有一纸书信,她托掌柜的打探到了星妹的所在。
她要去完成那个士兵的遗愿,要将那个精致的首饰盒亲手交给她。
本就是漆黑的夜,突然现于身侧的恶鬼让她尖叫出声。
可恶鬼手中那个精致的首饰盒让她挪不开眼睛。
星妹长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一句丑。
满脸的疙瘩,即便是闭着嘴,牙齿也会裸露在外。
可她的声音很好听,给人一种悦耳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从何得来这个东西?”
白晓笠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从衣襟中掏出那封书信想要递给她。
“你给我念,我看不见。”
白晓笠怔然。
星妹自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我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所以,你给我念。”
白晓笠继续沉默,随后照做。
“大声一点。”
越是这样,白晓笠越是放不开。
“白发毒女,做了不敢认吗?”
急促的破空声停止在她的喉咙前几寸,白晓笠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吞咽一口唾沫,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害怕的感觉。
“你知道吗,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掉的。”
眼中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悦耳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疯狂。
“他和我一样,眼神有些不好,我本能救他出去的。”
匕首收了回去。
“可他要我救他的同袍,还将这个首饰盒塞给了我,待我急急忙忙救了旁人,回过头来,他已经被卷入火海了。”
她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白晓笠的双目。
“你该死,你该死啊,白发毒女,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白晓笠不敢看她的目光。
“我那时便想不顾一切的对你出手,可他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拉着我的手不松开。”
白晓笠默然,尽管她不想回答,可那时的她怕是杀不了自己。
现在也是一样,若不是她刻意压制,木剑早已将匕首打断了。
“我将首饰盒塞回了他的怀里,我怕我会不住想起他。”
“没想到,你又有恩于我,当时就该杀了你。”
狠狠的说出这句话,女子从屋檐边站了起来。
“我生来就长得丑,没人喜欢,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与父亲和离,将我姐妹拉扯大。”
“我的姐姐,说你是个好人,你救了她。”
“我的母亲,也被你所救,她说这世上有人虽面戴恶鬼,心却向着光。”
转过身,目光如电瞪着她不转头。
“可只有我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你杀了唯一懂我的那个人。”
白晓笠起身,低下了头。
“我现在偷袭你,还有得手的把握吗?”
白晓笠沉默。
即便是刚才,她也不会死,更别说她已然有了防备。
“他有一个年迈的父亲,我的母亲,托你的福,去同福酒楼做事了,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白晓笠蓦然抬头,那女子已然双臂张开身子后仰。
“罢了,我累了,你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吧。”
丹田又是剧烈的疼痛,她又慢了一步。
周边密密麻麻的声音再度响起。
又有人因为你而死了。
你是个恶人,你该死。
你这个废物。
可白晓笠无视了他们。
她闪电般窜下了房檐。
女子还有一口气,依旧直直的瞪着她。
嘴巴张了张,白晓笠赶忙将耳朵凑过去。
“你说什么?”
白晓笠有些焦急,周围密密麻麻的声音吵的她有些听不清。
“丁…丁雨星。”
丁雨星,丑女丁雨星。
传闻中一言不合就血溅八尺的丑女,在她名头正盛之时退出了江湖。
可能,她就是在那时候遇上了懂她的人吧。
白晓笠看着断了气的丁雨星,仰头望望天上明月。
这些,都是自己做的孽。
内心越来越折磨,周边密密麻麻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她不会再听了,她已经被这声音害过一次了。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替他们完成未完成之事。
她也已经命不久矣,可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要将这些事情做完。
这夜,住在破落小屋里的老刘头,半夜听到了一阵异响。
过了片刻,他起身穿衣,点起了灯。
这才看见,桌上多了一袋子银子,数目之多让他为之侧目。
丁雨星的小屋旁,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天色微亮之时,丁三妹起床洗漱。
她今年四十好几了,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在为吃喝发愁。
年轻时,毅然与丈夫和离,自己拼死拼活将两个女儿拉扯大。
没想到如今她也有了一份体面的差事,因为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姑娘,她也算是同福酒楼的一员了。
她只需要每日去酒楼内打扫两趟,就能得到每月五两银子的报酬。
好像是一个天大的馅饼,可她想接住,并且吞下去。
大女儿忙着闯荡江湖,小女儿也快要嫁人了,她要多多攒银子。
一打开门,咧嘴大笑的恶鬼直愣愣的站在门口。
即便见过很多次了,还是大白天,她的打扮还是会让丁三妹吓一大跳。
“恩…恩公。”
白晓笠摇摇头。
“你的…女儿,去找她的心上人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丁三妹的身体晃了几瞬,随即站稳。
“恩公,又何必骗我,小女身患不治之症,这封信,我早已看过了,是她留给我的遗书。”
白晓笠沉默了,她并不知道。
昨夜让丁雨星入土为安之时,她翻了翻她的屋子,找了些陪葬品陪着她,也翻到了这封书信。
她不敢将事实告诉眼前这个妇人,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
骗子,你这个骗子。
无视那些声音,白晓笠上前一步抱住了妇人。
“我会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恩公,不必了,托你的福,我已经衣食无忧了。”
嘴上这么说,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将白晓笠拥入怀中。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她的小女儿,也是这般的消瘦,年轻之时,她也曾厌恶她的脸,时常戴一张面具遮挡。
她好像又抱着年轻时的小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