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女伙计吐的上气不接下气。
书生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一只手抓着男童的身子,另一只手不住的拍她后背。
“这孩子好生大的力气,这么粗的绳子都被挣断了。”
女伙计姓芙,名为芙花。
如今听到书生淡然的声音不禁侧目。
他比自己只差不强,何以自己吐的稀里哗啦的,他一点事没有?
抬头一看,好家伙,鼻子里塞着鼻塞,眼睛上还蒙个布条。
芙花瞬间感觉心理不平衡了。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咱们也去看看?”
书生动手扶着她一条臂膀。
“你都吐成这样了,还能看?”
芙花不言语,只是引着他往白晓笠那边走去。
很快,咱们就要一起吐了。
白晓笠正自盯着马大头等待他开口。
马大头也是仇视于她,二人谁都不开口。
马头三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白晓笠目光。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凝重。
白晓笠忍下丹田涌上的一丝刺痛,准备再度运转内力。
忽然,一旁书生的惨叫声让她侧目。
侧头一看,书生又成了那副弱弱的模样,捂着眼睛捂着嘴巴冲向了墙角。
一旁,芙花笑的直不起腰。
白晓笠不禁莞尔。
这个酒楼真的很神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场面好像都会被他们搞得轻松起来。
正想说话,眼中涌上一丝莫名的意味。
闪电般的拔剑,将芙花推向一旁。
“噗”的一声,一道女子的闷哼之声。
长剑落地的声音,芙花吓得一后背的冷汗。
开什么玩笑?
她没招谁没惹谁的,何故偷袭于她?
转头看看白晓笠的脸色,芙花明智的没有说话,而是躲到了书生的背后。
“你…”
娟书琴握着自己发痛的手腕望向白晓笠。
她竟然为了旁人,打伤了自己。
白晓笠的眼神淡然,她再也看不明白她的想法了。
内心是无比痛苦的。
白晓笠忍下了,淡然的收剑,转身。
她本就是想阻一阻,事到临头,她想,何不做的绝情一些?
刚才,她与芙花靠的比较近,娟书琴便出手了。
她却径自动手,将她手中长剑打落。
如今,娟书琴看着话也不说一句的白晓笠,气的狠狠跺了跺脚。
俯身捡起长剑,就此狼狈而去。
“你又何必如此绝情?”
白天何时来的,她不知道。
或许,他一直都在附近,也或许,他刚来不久。
“没什么,也省的她在我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淡淡的回一句,白晓笠侧头望向马氏二兄弟。
如今,二人不配合她,她又该怎么做?
“什么事就要由什么人来做,你虽说服不了他们,但有人能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场中又多了一人。
一身官府的制服,腰间跨一柄长刀。
“这是陆捕头,蜉蝣城的捕头,你便托大叫他一声陆大哥吧。”
白天向白晓笠点点头,又转头望向陆捕头。
“陆兄,这便是白发毒女了,我给你找的帮手。”
陆捕头是个很注重礼节的人,至少在白晓笠看来如此。
双手抱拳,标准的江湖礼,让白晓笠这种一句话不对就动手的人有些手足无措。
“你莫要紧张,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白晓笠手忙脚乱的动作让白天有些莞尔。
白晓笠有些汗颜,她面对镇山河都不曾这般手忙脚乱。
实在是这个人太一板一眼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言辞之间却不显,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
“女侠可谓是帮了官府一个大忙。”
原来官府早就盯上了马府。
陆捕头名为陆双,在这蜉蝣城呆了十余年了。
十余年昼夜不停的巡街,让他发现了些许不寻常之处。
贾俞富商之名天下皆知,同时大善人的名头也是震耳欲聋。
不止如此,他无论和哪地的官府都是说得上话的,生意做起来更是如虎添翼。
可也有不寻常的地方,按理说,他不过一个做货物生意的,就是家底再厚,也经不住他这般送钱挥霍。
他不是只在蜉蝣城一个地方开设给贫民免费发银的堂口,而是边境五城都设有堂口。
“在下发现,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就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晓笠闻言将自己第一次所见所闻全数道出。
陆双摆摆手。
“女侠所言,白兄早已与我说过了。”
说到这里,陆双转头望向白晓笠,面带笑意。
“还是要多谢女侠,那贾俞与蜉蝣城的官府也颇有交情,老实说,陆某早就想要去马府一探究竟了,可惜,知县老爷不让在下擅自行动。”
委顿在地的马氏兄弟闻言面如死灰。
他们在蜉蝣城也没少呆,自然也听过快刀手陆双的大名。
“女侠,还望能将这二人交于我手,待陆某从二人口中问出些许线索,定会全部告知女侠。”
白晓笠闻言侧头望向白天。
白天微微一笑。
“你还没认出他是谁?”
白晓笠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这陆双,好像就是那日她醒来之时拽着芙花出门的那位兜帽罩脸之人。
“前辈出言,晚辈岂敢不尊?”
陆双摆摆手。
“你与白兄既然称兄道妹,何必又言我是前辈?那不是说陆某比白兄凭空大了一辈?”
白天闻言哈哈大笑。
白晓笠莞尔。
“那前辈也莫要言我是女侠,相信前辈也没少听闻我的恶名。”
“人这一辈子,总会有犯错的时候,知错,改错,弥补,就够了。”
意有所指的指向白晓笠腰间人头。
“少生杀戮,多行善事。”
白晓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陆双带着马氏兄弟二人离去了。
一头的复活教和龙行天不知所踪,另一方,无意间调查贾俞却连官府都牵扯了进来。
白晓笠待在原地直摇头。
“你从哪学的?搞成这幅样子?”
白天皱皱眉,指指她腰间的人头。
一身黑袍被血染湿,血腥味弥漫了整个院落。
“战场上。”
白晓笠撇了死不瞑目的人头一眼。
“危机时刻,推自己的兄弟出来想要保全自己,这等小人,不杀不平心中之愤。”
白天摇了摇头。
“这等人,在世间多的是,你见一个杀一个杀到何时才算头?”
“活着便做,死了便罢。”
白天闻言苦笑一声。
“你的内力…大不了从头再来,身体若是垮了,就全完了。”
白晓笠无所谓的摇摇头。
她本就命不久矣,谈何从头再来?
许是心情有些激动,顿时咳嗽几声。
“好了,收拾收拾回去吧,我那两个伙计帮了你大忙,你可得请他们大吃一顿。”
拍拍她的肩膀,白天示意她跟上。
回过头来,芙花和书生早已没了踪影。
“他们呢?”
“上街游玩去了。”
白晓笠抬头看一眼天色。
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有什么可逛的?
猛然顿足。
“难道他们真是一对?”
“是啊,两人本也不被众人看好,可就是走到了一起,你说,世事是不是很神奇?”
意有所指的看她一眼,白天不再回头。
“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自己的做法是否妥当,自己往后是否会后悔。”
他果然很早就来了。
白晓笠叹息一声。
这世间,卧虎藏龙之人太多了,例如这同福酒楼的掌柜,和那几个伙计。
那日,书生用毛笔戳她那一下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的她,已经不能再静心思考了。
白晓笠回到了同福酒楼,自己栖身的房间。
一番沐浴,只感觉头晕的厉害,爬起来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梦里,又是一片迷雾,望不到头。
“你怎么还不去给我们报仇?”
是小时候无名小村中常说她是个小怪物的妇人。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浑身焦黑的士兵。
她出手救下之时,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你杀了唯一懂我的人,我也要让你感受这种折磨。”
丑女丁雨星的脸异常的平静,一步步向她逼来。
往日里波澜不惊的白发毒女,被一众人逼得步步后退。
她退无可退,于是蹲下身子抱住了头。
“你也会怕吗?”
“你忘了仇恨了吗?”
“你知道我死的时候什么感觉吗?”
我当然会怕。
我怎敢忘?我一刻都不敢忘。
我不知道,是我的错,我很快就会为你赔命了。
眼睛睁开,那些幻像消散。
柳风栩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
“小妹,为何不为我报仇?为何不为你二姐报仇?为何杀我四个兄弟?为何助纣为虐?为何?为何!”
白晓笠再也坚持不住,她的身体被四处涌来的黑气缠绕,下一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
猛的睁开眼睛,闪电般爬起身。
“哎呦!”
芙花痛呼一声,捂着头蹲在了墙边。
“你是练的铁甲功吗,头这么硬!”
白晓笠闻言看看四周,才反应过来是梦。
原来,是那些人来找她了。
那些被她烧死的人,来找她寻仇了。
沉默一瞬,将一旁的鬼面戴上。
下床将手伸向芙花。
“你还好吧?”
“托你的福,顶多起个大包。”
白晓笠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处扭伤。
“怎么伤到的?”
她并不记得昨日她有受伤。
芙花抓住了白晓笠的手,借力起身。
手指不住揉着额头,白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个朋友,后边又追在我身后要死要活的问我和你什么关系,结果就…”
“结果什么?”
芙花还从没见白晓笠这么紧张过,至少她杀人的时候不会有这般情绪波动。
“你急什么,你连话都没和她多说,所以我就叫人喽。”
芙花一挥拳,舞了几手拳脚。
“我们三个打她一个,夺了她的剑,将她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就捆到了后院的磨上,一晚上就喂了几口水,现在去看看,应该还有一口气。”
话音刚落,芙花便忍不住后退,她被白晓笠的杀气骇的有些站不稳。
还想说什么,白晓笠已经没了影子。
火速下楼,冲向后院。
完全没看到,空荡荡的大厅最里侧正坐着几人。
“你看,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或许可以装作不在意,可她的实际反应骗不了人。”
白天和老板娘作陪,娟书琴坐在一旁。
“可我看不透她眼睛里的所思所想了。”
娟书琴的声音有些苦涩。
她火速处理完与少林寺结盟之事,不顾众人反对毅然跑了出来,就是为了找到白晓笠。
结果,凭着信鸽的指路,她好不容易看到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却发现白晓笠身旁又有了新的女子出现。
心里酸涩不已,气不打一处来,立时便拔剑出手,不想自己却成了个笑话。
鬼鬼祟祟一路跟着那一男一女,来到了同福酒楼,被刚巧回来的掌柜白天发现,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这位小妖女,人本就不是用眼睛来思考的,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她并非对你无情无义,也合该给她些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而不是追在她的身后来逼迫她。”
白天的话语意味深长。
“要明白,时间才是抚平一切的良药。”
“你要我与她分开?”
“你就只有这般见地?”
白天嗤笑一声,被老板娘一巴掌拍在胳膊上。
“姑娘,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若真的认定了她,不妨在暗处出手相助,总好过你现身要她给你一个说法的态度。”
娟书琴并不明白老板娘的话。
她也曾毫无所知的身中奇毒,白晓笠就义无反顾的跟在她的身边,现在双方不过身份互换,她却要做个见不得光的人?
“我虽与她相识不久,但也能看出她的为人处事,她其实心里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但有什么原因迫的她不得不继续这般下去,你若不给时间让她想清楚,那和在火上浇油有什么区别?”
娟书琴懂了些许。
“当然,即便身处暗中也要有所表示,你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立场,不光要让时间抚平她的伤痕,也要让时间证明你对她的感情。”
“若她这辈子都想不明白,我岂不是一辈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剑鞘通红的长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这是她告诉自己的,用剑之人要牢牢抓住手中的剑。
“那便要问问你自己了,你愿不愿?你悔不悔?你愿不愿意改变自己?”
老板娘轻饮一口酒,脸上染上几分红霞,对娟书琴讲明其中的道理,目光始终望着白天。
娟书琴沉默一瞬,随即一抱拳,就此走出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