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不是这样的,起初的时候,她们的目的就只是骗钱。
这村子本来不小,十多户妇女联合起来,身上纹上动物的纹身,捉些动物在身上纹上奇怪的符号,上街诱骗那些无知女子买她们手中的活物来赚些银钱。
这份收入可比种田来的快多了,很快,这个村子就成了女人当家做主,男人做陪衬品。
可这让村里的男人如何忍受?
传闻这个村子是从那里被官府剿灭的山贼中逃出来的几人建立的。
他们以前行的就是欺压贫民百姓之举,如今自己成了被欺压的对象怎会乐意?
于是男人们也争相效仿。
可那些女人行骗之时什么都不缺,大把大把的冤大头上当,反观他们男人呢?一帮人长得凶神恶煞,站在街上众人都会远离他们。
慢慢的,男人们只能在妇人们面前低头,成了陪衬品。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村里的男人们遇到了一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告诉他们,他们的贵人,很快就会出现。
几天后,当真有一个老头子造访这里,男人们将他像亲爹一样供了起来。
说来也怪,自此以后,男人们渐渐变了,变得疯癫,变得比一帮行骗的妇女还要有钱。
再之后,妇女派出了领头人与男人当面交谈。
自此以后,狼狈为奸。
妇人们也不只是骗钱了,她们开始诱骗有身孕之人来到村落。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有孕之人?
那怎么办?
骗女子,只要是女子,无论多大岁数,可以怀孕就骗。
白晓笠眼前的几人,全都是诱骗女子的同伙们。
包括刘奶奶,包括刘奶奶身边那个女子。
她们都是这其中的一员。
只不过,有的人始终是向善的。
刘奶奶不曾诱骗任何一名女子来到这里,她甚至还通过自己的力量悄悄救了几个被骗来的女子。
这里四名妇人,有三人都是被她救下的。
至于那些孩子,是从她们肚子里生下来的。
剩下的一人…
这么说来,刘奶奶就是为了让自己救这几人,才求自己的?
老实说,白晓笠真的不想管。
或许以前会管,那是因为有同伴在身边。
更别说,现下她的身体出了各种问题,她连自己到底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还有,她不清楚内中之人的身份,当年不明不白的被龙行天缠上,现在又被一个复活教不明不白的缠上,她也确实不像几年前一样乐观天真了。
某一刻,她甚至会想,为了这些人,去得罪另外一伙人,到底值不值?
这些人与她并无任何干系,她即便出手相救了,又能得到什么?
她就这样,坐在屋顶静静的想。
以往,她的身边都是有人同她商议,有人给她出谋划策的。
即便她独身一人之时,也会有个小青不离不弃的陪在身边。
可现在呢?
她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些年,她好像除了武功一直在精进外其他都是一无所成。
该如何做?
年少时的梦想是做一名剑客,做一个像剑尛燮那般的人。
如今,她所追求的公平早已被她抛在身后,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该怎么办?
视线中模糊的月亮被乌云遮蔽,她最后一丝安慰也化为了虚无。
凌冽的风让她瘦弱的身子忍不住发抖,下一瞬,却感觉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衣。
侧头一看,小小的身影坐在了她的身边靠在她的身上。
这个小女孩,名叫陈素,是刘奶奶身边那位年轻女子的女儿。
“你怎么上来的?”
“就那么爬呀爬,就爬上来了。”
陈素双手环抱她的右臂,让两人靠的很紧。
连成年人见了她都会害怕,反倒是这小女孩,却不怕她。
“姐姐,你很冷吧,我也很冷。”
白晓笠闻言连忙将背上的衣服罩在了陈素的身上。
这下,成了她将陈素圈在怀中了。
“既然冷,为什么大晚上跑到屋顶上来?”
“娘亲跟我说姐姐今晚会救我们,我想看看姐姐怎么救。”
白晓笠苦笑一声。
实际上,她不会救人,只会杀人。
医术实际上并没有让她救几个人,反而是武功让她杀了很多人。
“有些东西,小孩子不能看的,长大了再说吧。”
“长不大了,姐姐,那位老先生说我活不过五岁。”
白晓笠愣住。
这话,是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是谁说?”
“忘记了。”
陈素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贴的更紧。
“姐姐,我不想死,我想等蓉儿死了再死。”
“蓉儿是谁?”
白晓笠感觉陈素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可能是真的很冷。
她们两个真的好像,一个是被别人说命不久矣,另一个,自己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就是我的娘亲呀,她叫陈蓉儿,好听吧。”
陈素可能是困了,说话声音很轻。
“陈素,你不必听那人的话,你相信姐姐吗,姐姐说你会长命百岁。”
刚刚,她悄悄把了陈素的脉象,完全是正常的脉象。
大概是江湖骗子吧,想要骗钱。
白晓笠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当着这么小的孩子,说什么活不过五岁的话,何其恶毒?
这一刻,她决定,这件事她管了。
这村子里,还有那么多的小孩子,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都这样下去。
“我信呀,我本来就不相信老先生的话,我可不想死,我想活着。”
陈素的声音越来越低了,白晓笠怕她着凉。
“陈素,回去睡觉吧,姐姐要走了。”
“不行,要等蓉儿睡着才行。”
“姐姐,你再陪陪我,再过一盏茶我就走。”
白晓笠默然,陈素已经睡着了。
如今,阴阳诀再不能让她寒暑不侵,也只好徒劳的运转内力左手抵在陈素背上,希望能给她一丝温暖。
一盏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丹田的刺痛却如同那些冤魂一般无时无刻不缠着她。
“陈素?陈素?”
陈素睡得很香,白晓笠只得飞身下屋,将陈素悄悄放在陈蓉儿身边。
脸上缠了一块黑布,做蒙面巾。
小小孩童,句句言她不想死。
可笑的是,她一个成年人,自认为经历了诸般是非,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潜伏至矮山周边,这里有十几顶帐篷。
篝火,将整个矮山照亮,天上却连一丝月光都透不出来。
眯了眯眼睛。
她听到了许多奇怪的声音。
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大笑声。
他们在做什么?
有心想要一探究竟,却被一声声的刀劈声吸引。
伸出左手略微摸索,手指用力在帐篷上戳出两个洞。
白晓笠凑过头去极力想要看清。
那人高举手中的大刀,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即便她只能看清个大概,也能明白,那是人。
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是人。
下意识冷嘶一声,举刀那人动作停顿一瞬。
白晓笠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被发现了?
可这周围吵闹无比,女人的大叫声,男人的嚎叫声,他是怎么听到的?
那人继续动作了,白晓笠松了一口气。
凝气静神,继续努力的看。
只见那人高举手中大刀。
只听“噗”的一声。
白晓笠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地上那一摊血肉模糊被那人砍成了两截。
紧接着,那人探出手,往那一摊尸体在挑挑拣拣着什么。
随后,白晓笠的瞳孔狠狠缩起。
那人捏着一团,不知道什么器官,硬生生扯了下来。
“噗噗”的声音不时响起。
对于她来说,就在她的耳边。
白晓笠的耳力本就比常人强几分,如今更是听得异常清晰,仿佛周围那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她甚至模糊的看到,器官连着一丝肉被扯下,手中还在不停的滴血。
接下来,那人将手凑在了自己嘴边,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
随即,转过了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白晓笠戳出来的两个洞。
正对着她的双眼。
白晓笠骇的不住后退。
那人在冲着她狞笑,嘴巴还在上下咀嚼。
她的视线本就模糊,如同看到了一只狞笑的恶鬼,正在生吃人肉。
帐篷下一刻在她眼前塌陷,那人就举着那把大刀砍向她的头顶。
拔剑,拔剑啊!
她无法动作,她的双眼不受控制的盯着那只恶鬼。
拔剑啊!
双眼终于闭起,左手终于动作,拔出了后腰木剑。
她拼命的挥手,木剑打在了大刀之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身边,没入土地。
哆嗦着手,转了转木剑,木剑没有断。
恐惧来的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耳朵一动,脚步一点地面。
高高跃起,在空中侧转身子,一剑挥砍。
像是嗜血的野兽临死前的大喊,她落地之时,传来了倒地之声。
这才敢睁开眼睛,那人已经死了。
原来不是鬼,是人。
恐惧退却,左手终于不抖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生吃人肉?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凑到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前。
是一具女尸。
她看不太清楚,有心想要上手摸摸骨头,却终是不敢。
她怕极了,世上怎会有吃人的人?
背后传来微小的声音,想也不想转身一剑。
一道人影落地,看她一眼,随即撒腿就跑。
白晓笠思索片刻,决定跟上去。
猛的转身,刚刚的藏身之处,草堆里似乎有些动静。
可她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刚才偷袭她的人,向着矮山山顶跑去了。
跟上去吧。
这一追一逃,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她将那人逼到了矮山山脚,背后却突然火光冲天。
周边的声音本就吵闹,如今更是惨叫声不断。
一回头,没穿衣服的男男女女,身上缠绕着火蛇,场面乱作一团。
耳朵一动,转身出剑。
她这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腹部。
听了闷哼声,白晓笠判断出是个年岁不小的男人。
谁知那人的武功诡异无比,竟用身体折断了她的木剑。
这一下打的白晓笠猝不及防,被一掌拍在胸口,登时眼前一黑,昏过去一瞬。
睁开眼睛,翻身而起,手中还紧紧抓着半截断剑。
这里都是什么人,被一剑刺到腹部还有力气打她一掌?
那人已经跑远了,白晓笠握了握手中的断剑,没有追上去。
她的丹田痛的厉害,无法再追了。
转过身,走几步,却看见了一个女人在举着锄头狠狠敲打着地上的男人。
“你这个疯婆娘,你竟然把这里烧了!”
“烧了?我恨不得你们这些人渣都下地狱去!”
这妇人年纪不小了,得有四十好几。
白晓笠见过一面,是那四名妇人中唯一一个原本就是村子里的人。
“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母亲?我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地上的男人狼狈的躲闪,手中紧紧抓着锄头。
“你知不知道,你不生个男娃,他们不会让你活着?父亲已经死了,我不想让你死,就必须这么做!”
这话好像刺激到了那个妇人,锄头高举,一下子敲在了地上的男人头上。
即便她看不清,也能听到声音。
那男人死了,怕是死的无比凄惨。
这个妇人,亲手杀死了她的儿子。
“哇…”
白晓笠这才发现,那妇人身上还背着个小孩子。
“杂种,小杂种,你还有脸哭?”
妇人疯了,掐着小孩子的脖子想要扔到火堆里去。
白晓笠将孩子抢了过来,护在身下。
背后急促的声音让她心脏都提了起来。
想要动作,一运内功,眼前一片白色。
丹田痛的厉害,她硬生生被敲了一棍子在背上。
下一瞬,她感觉被人扑倒在地。
妇人掐着她的喉咙,越来越用力。
“你这个外人,外人也得死,所有人都要死!”
“听到了我家的丑事,你不能继续活着!”
“我才是这个村子的主人,我才是!”
你在…说什么?
白晓笠听不懂,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等时候,她也没忘了自嘲几句。
以往,都是她如此对旁人的,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日。
左手徒劳的想要分开妇人的手,却做不到。
她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
“不许碰她!”
“姐姐,姐姐…”
白晓笠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晃来晃去,努力的抬了抬眼皮。
好像是陈素?她看不清。
头越来越重,眼睛一闭,再次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