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无声。
她的视线依旧是一片白茫茫,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几个月,在这新创立的无名小村中。
“姐姐,你会离开吗…”
是陈素在说梦话。
说来也怪,这小丫头很黏白晓笠。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她和陈蓉儿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
小丫头时不时便会自己爬上山来钻进她的被窝里,贴着她睡觉。
白晓笠对于多了一条小尾巴则是乐在其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无忧无虑,与世无争。
闲时来了兴致,便舞一舞剑,要不就是静静地坐在山崖边独自喝闷酒。
陈素基本上无时无刻不黏在她身边,起初,白晓笠不懂,直到她看到陈素被村里其他三个小孩子联合起来欺负,才懂了。
陈素言她怕人多,其实不是的,只是总是被欺负,心里有了阴影。
她小时候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她幸运的多,她有一个好师父,避免她成了陈素这样。
爱屋及乌,白晓笠无比疼爱陈素。
陈素也回报了她。
难熬的冬天,白晓笠虽言她会不断挣扎,可病说来就来,想走却不走。
她学会了如何养身子,每日按时吃饭,病了就用药,冷了就烤火,病重之时,陈素无时无刻不陪在身边照顾她。
难熬的冬天就这样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春雨绵绵。
每逢下雨,白晓笠浑身酸痛不已。
可能是她仗着阴阳决寒暑不侵,淋过的雨太多了,如今没了阴阳决,一股脑的报复了回来。
但身边的小尾巴总会在一旁照顾她,渐渐的,二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就如同当下,陈素缩在白晓笠的怀中睡觉,白晓笠则喝着闷酒。
扑簌簌的声音响起,一只信鸽落在了她的肩头。
将酒壶放在地上,左手摸索半天才拿到了书信。
放在地上翻开,白晓笠上手摸索。
摸索片刻,默默合上书信,打开自己的贴身小包袱,那里边有一沓书信。
信的主人是娟书琴,白晓笠眼睛看不见了,想要扔掉却舍不得,只好都收了起来。
说来也是可笑,她在这里待的心态无比淡然,如今想到与娟书琴分开之事也只是笑一笑便过去了。
每当她认为自己已经看开了之时,脑海中那抹挥之不去的身影便会窜出来。
就如同现下,那抹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就在附近。
左手无意识的摸索,直到碰到了另一只手。
“姐姐,在这里。”
白晓笠沉默一瞬,从陈素手中接过酒壶。
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她如今除了能看到模糊的场景,和一个瞎子无异了。
虽然尝试调理了身体,可也架不住身子在变差,这些,她都感觉的出来。
那样的话,她又何必去找她?做个累赘?去拖累她?
自嘲的笑了几声,仰头灌一口酒。
扑簌簌的声音再度响起,又一只信鸽落在了她的肩头。
“姐姐,是小白来了。”
小白,是荡寇与她联络的信鸽。
娟书琴那一只,则被陈素取名为小陈。
“姐姐,要我念给你听吗?”
陈素将信鸽放在手中,将书信拆下。
“不必了。”
白晓笠不愿让小丫头接触到江湖之事。
她还太小了,有自己在身边,她可以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小白饿了,素儿。”
接过书信,将陈素放开,白晓笠将书信摊在地上用左手摸索。
她视线还算清晰之时,曾给荡寇回了一封书信,言她看不清东西了。
下一次,荡寇便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这种纸,用硬物写字,供她摸索字痕。
荡寇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起码他完成了白晓笠的嘱托。
二狗子,一个脑子有些问题的人被他安排的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交代给他的事他也一件一件都办好了。
她也算是有些眼光,起码她交的朋友对她都很好,也不枉她时不时的给荡寇寄些补药给他补身子。
在边境大营的三生丹本就是一个谎言,她向来不喜欢用些下作的手段,可惜荡寇是个怕死的人,每每补的流了鼻血还是会吃。
近期,蜉蝣城周边聚集不少阁中弟子,望知晓。
蜉蝣踪迹无线索。
阁中情报,听雨金镯现身边境,望小心。
金镯是谁,她没听说过,不过荡寇既然让她小心,想来身份不小。
正自思索,被陈素的叫声叫回神。
“姐姐,今天有晚霞哦,就在远方的天上。”
“小丫头,你莫要骗我,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她虽看不清,但辨认时间的方法多的是。
白天,她也会感觉到刺眼,而夜里,她则会感觉有些冷。
“素儿没有骗人,远方的天空真的是红色的。”
陈素不乐意了,皱起了眉头,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这是陈素的抗议方法,白晓笠露出微笑。
“好好好,那素儿公主,准备何时就寝?”
“哼。”
陈素一转身,抱住了她的右臂。
“小白丫鬟,今日本公主要陪蓉儿就寝,你敢言公主骗人,就罚你送我回家。”
“那素儿公主便抓稳喽。”
将陈素甩在背后,白晓笠跃下山头。
听着陈素在背后尖叫,白晓笠露出一丝微笑。
这里很好,她想,她可以在这里待到死去为止。
本以为是悠闲的一日,没想到噩梦再度缠上了她。
她已经许久不曾做噩梦了,如今与娟书琴分开已经一年了。
梦里,白山血淋淋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是不是忘了,要给我报仇?”
“爹爹,我没忘,我没忘,我找不到人…”
她哪里还有一点白发毒女的样子,畏缩着身子不断后退。
就在她无路可退之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那只手的主人带着她逃离了漆黑,逃离了虚无。
一回头,白晓笠看见了娟书琴。
“书琴…”
娟书琴质问她为何不去找她,她与娟书琴说了很多话。
临别之时,娟书琴将一枚精致的玉簪交到了她的手上。
“要好好保管,有它在,就是我陪在你身边。”
她想要抓住娟书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娟书琴的身影一点点消散。
猛的睁开眼睛,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原来是梦,既是噩梦也是美梦。
有些失落的叹一口气,抬手想要擦干眼泪。
却感觉左手紧紧攥着什么,摸索片刻,猛的起身蹦下了床。
她的手中攥着一枚玉簪,娟书琴真的来过。
一路跃下山头,哪里有人?
正自焦急的找,白马奔驰而来,咬着她的衣服不松口。
她好久没见白马了,自从来到了这里,她就没管过它。
“酒鬼,你怎的了?”
白马被她取名酒鬼,因它太能喝酒了。
白马低低发声,示意她跟它走。
思索片刻,白晓笠跃上马背,一拍酒鬼脖子,酒鬼立时狂奔而去。
暗处,在白晓笠走后,终于走出了两个人。
是娟书琴,和另外一人。
她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
“情况如何?”
“教主,圣女的情况不容乐观,睡梦之时,脉象紊乱无比,醒来渐渐恢复正常,内力更是古怪无比,属下觉得,像是走火入魔。”
是个男人,听声音,还是个年轻公子。
“如何治?”
“属下不知,据属下判断,圣女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话音刚落,就感觉脸上被打了一巴掌。
“我问你如何治,你听不懂?”
娟书琴无比生气,她要的是治好她,不是咒她死。
这人是新任三大护法之一湖净护法推荐给她的医者。
也是圣水教年轻一辈医术最出众者。
这人名叫温玉,不仅医术出众,头脑,武功均出众,跟在娟书琴身边月余娟书琴便动了培养他的心思。
可如今一句话,娟书琴打消了念头。
“你回去吧,回教,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温玉急忙拦在她身前。
“教主,护法说…”
“湖净是教主还是我是教主?赶紧滚。”
温玉爱慕她,她是知道的。
圣水教中男弟子不少,有不少人都爱慕她,她知道。
毕竟,谁不幕强?更何况她以女子身份坐上了教主之位,那些前辈都心服于她。
可她只感觉可笑,她娟书琴向来喜欢拿捏人心,除了白晓笠。
“教主,何必执着于一个女子?你也明白的,总有一天…”
“温玉,你若再多说一句话,我立时便逐你出教,你可明白?”
温玉的脸上染上一丝温怒。
“你会后悔的,你定会后悔的。”
温玉走了。
只剩下娟书琴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白晓笠离去的方向。
半晌后,她蹲下身子,捂着头流出了眼泪。
她真的找了好久,也曾不理解,也曾难过的彻夜睡不着觉。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
她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
白晓笠骑在酒鬼的身上,一路狂奔。
她的身体虽还在不断恶化,但也不是当初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的时候了。
看来她养身子还是有些用的,至少还能挣扎。
无论何时,她总是忘不了自嘲几句。
离得很远,便听到了野兽的嚎叫声。
再过一阵,渐渐听到了人的对话。
“该死,这哪来的畜生,拦在此处,坏了好事。”
“你那两头畜生到底有没有用?怎的两个打一个都打不过?”
“你给我闭嘴,这两只可是我的宝贝。”
白晓笠忽然抬头,上空一道人影飞速离去。
还有第三人!
白晓笠一蹬酒鬼身子,高高跃起。
脚尖一点树干,运起步法追了上去。
出剑,一刺。
二人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剑尖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寸。
“白发毒女?”
借着月光,看到了披头散发咧嘴大笑的恶鬼。
“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白发毒女,劝你莫要多事,听雨阁在此办事。”
听雨阁?她找的就是听雨阁。
剑尖一甩,打的他一头撞在了树上,闪身上前连点他几处穴道。
“告诉我,蜉蝣在哪里。”
“听雨阁,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那人猛的大吼一声,就要咬舌自尽。
白晓笠倒转剑身,剑柄大力点在他的胸口,那人登时晕厥过去。
从树上落下,骑在白马身上,白马驮着她继续狂奔。
不远处,野兽的怒吼继续传来。
忽然,她听到了熟悉的狼嚎声。
眼前出现一幅画面,巨狼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出长啸。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狼,正仰头对着月亮长啸。
看模糊的轮廓,它的对手,好像是两头狮子?
白马前足立起,猛的一头撞在了一只狮子的身上。
白晓笠则是借着模糊的视线,猛的出剑,一剑刺穿了一头狮子的头颅。
转过身,模糊间发现另一头狮子已经被巨狼一口咬在了后脖子上。
巨狼向她低吼一声,让开一条路。
模糊间,白晓笠好像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她跳下马背,蹲下身子摸索片刻。
“还活着,酒鬼,快过来。”
酒鬼正在和巨狼蹭来蹭去,听到白晓笠的呼唤踱步而来。
白晓笠将那人的身子放在了酒鬼身上。
不远处,三道人影立在树上。
“百器,想办法让那两个藏在暗处的老鼠露出踪迹。”
百器一抱拳,高高跃起,掷出两枚石头。
白晓笠猛的转头,草丛中发出“砰砰”两声。
两道人影从草丛中掠出,撒腿就跑。
白晓笠想也不想,追了上去。
“百器,去杀了那两人,将她引到蜉蝣城去。”
笑面倡优轻笑几声。
“如今蜉蝣城可是热闹的很,这次应该能成了。”
百器点点头,身影一掠而出。
“回去吧。”
转身跃下高树,影子默默跟在身后。
前方两人跑的虽快,但她有把握追上。
脚尖再一点地面,啸月步藏着的半分力用出,拿出后腰木剑,转身一剑甩出。
木剑出鞘半截,剑柄猛的打在其中一人背后。
惨叫一声,倒地。
另一人迟疑了一瞬,一转头,咧嘴大笑的恶鬼已经到了眼前。
“蜉蝣在哪里?”
“我…”
他不住后退,慌乱无比。
“告诉我,蜉蝣在哪里?”
白晓笠的声音愈发冰寒,丹田的刺痛让她眼中染上几丝猩红。
忽然传来几声破空声,白晓笠猛的出剑格挡。
一股大力打在木剑剑鞘之上,让她不禁退后一步。
再转头,那人好像已经断气了。
上手摸索片刻,脖子处深深刺入一枚银针。
左手紧紧握着木剑。
又是百器。
背后再度传来破空声,转身挥剑格挡。
模糊间,一道人影飞速离去。
耳边传来百器哈哈大笑的声音。
白晓笠吹响了口哨,酒鬼狂奔而来。
翻身跃上马,白晓笠双腿一夹马腹,酒鬼再度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