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怡情这段时间可谓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亲传弟子金镯死的不明不白,头都被人割下来送了回来。
又因为自己那臭脾气,将外孙女给打落山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眼下他正待在屋子里,静静地等待女儿的醒来。
他明白的,女儿一醒,又要闹个天翻地覆。
自己是真的里外不是人了,打也打不得,解释也解释不了。
就因为自己这臭脾气。
每每一想到这里,娟怡情都要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你个老东西,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脾气一点改不了?
娟怡情也是想好了,外孙女找不回来,自己让女儿打死算了。
活着真累,死了一了百了!
至于怡情公为什么在北海,还带了这么多人,是因为雇佣他的金主要求的。
花钱请一个天下有数的高手肯定不便宜,何况这个高手身边还带了不少高手。
这个花钱的人是龙行天,他知道怡情公一定会同意的。
因为他知道,娟怡情为了换回女儿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至于龙行天要做什么?怡情公是不会多过问的。
你给钱,我出力,一笔交易而已。
以怡情公的身份和武功,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他摆不平的。
结果现在倒好,亲传弟子死的不明不白,外孙女也是生死不知,女儿更是成了仇人,内忧外患全让他给碰上了。
一想到这,娟怡情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狗日的温开毓,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要老子收拾,老子就是一介匹夫,怎么收拾?”
光骂不解气,抄起桌子上的摆设就砸在了地上。
一砸又是一阵心痛,已经没银子了呀,他攒了几十年的老底都花光了。
这一想更气,又抽了自己两巴掌。
一转头,女儿已经醒了,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自己。
“婷儿啊…”
“发够疯了?”
娟怡情明智的闭上了嘴,心知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可是事情超出了预料。
“小笠可找到了?”
“还…还在找。”
娟素婷的脸上一片平静,娟怡情一时间看不出什么。
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你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息。”
娟怡情还想再说什么,可也说不出来什么。
自这日起,他又多了一件事,时时刻刻跟着女儿。
娟怡情一反常态,对从小不怎么喜爱的女儿百般呵护。
她要爬山,我就跟着,她要去山崖下找,我也跟着。
他是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再出什么意外,事事都要跟在身边才放心,生怕自己完成不了亡妻的遗愿。
可惜事情还是生了变故,女儿还是自己跑了。
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将整座困龙山都搜遍了,还是找不到。
娟素婷决定出海了。
出海,娟怡情是肯定不能同意的,毕竟那是无名海,从未有人踏足。
再加上,外孙女说不定真的已经死了,何必再赔上女儿一条命?
娟素婷也没多说什么,给他下了药,悄悄的跑了。
娟怡情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女儿早就跑的没了影子。
这还了得?岂有此理!
怡情公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对上赤焰狂魔和渡厄真君也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人,大手一挥,给我造船!出海!
护发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从白天劝到黑夜。
那可是无名海啊,不是开玩笑的。
娟怡情自己也知道,不该出去。
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史书都记载,无名海不可被碰触,触之者会遭到天谴。
怡情公武功再高也是个普通人,天谴他也怕。
但他更怕女儿死的不明不白,说什么也要找回来。
护法右劝说了一晚上,得到了两脚的赏赐,知道苦口婆心是没用了。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他装作去检查造船的进度,一边偷偷去搞破坏。
后来怡情公就奇怪,造个小船而已,又不是要造宫殿,怎么五六天了都没造好?
一检查,将护法右打了个半死,这下好了,船很快就做好了。
白晓笠回来的这夜,也正是怡情公准备出海的一夜。
来这么多人,也不是为了做什么,都是来陪他怡情公上路的。
怡情公自知出海就是九死一生,何况还会遭天谴,又怎么会同意?
于是一群人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护法左跑过来了,说后山那里发现了人的踪迹。
正巧,白晓笠正带着娟素婷藏身附近,怡情公仔细一感受,周围真的有人藏着。
于是出言试探。
“婷儿?还藏着做什么?”
没想到一试探,女儿没出来,外孙女手持木剑蹦出来了。
这一下怡情公真是高兴坏了,看着外孙女朝着自己冲过来,一把推开身边之人。
好好好,给你打,你能打伤我算你赢。
转眼间,白晓笠已经脚踏步法跃起,身子转了半圈挥出一剑。
这已经是她最快出手的方式了,她的出手比初次见面不知快了多少。
怡情公一看,不得了啊!
外孙女又强了不少,不过他也不放在眼中。
不闪不避,木剑被他一掌推开。
这一下也是大出白晓笠的预料,整个身子都被推得反转一圈。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这么怪?
怡情公的武功怪,她比怡情公更怪。
心里猛的涌上一股明悟,她一直在想,要是能靠敌人将自己转起来就好了。
眼下不就如此?脚上用着巧劲,借着力道转身再挥一剑。
这一剑把怡情公都看愣了,这又是什么剑法?
于是他也不敢托大了,用出了拿手好戏铁甲功,任你砍,我自佁然不动。
就这样,白晓笠的剑法施展出来,一剑比一剑更重。
怡情公也是不断挥手打在木剑之上,他倒想看看这木剑能受他几掌?
打到第四剑,白晓笠已经反手持剑了。
她被自己的力道震的虎口都是血,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这一剑更重,怡情公推出一掌,脚步忍不住略微后退一步。
白晓笠仿佛看到了希望,再来一剑,这个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怡情公也生气了,能将他逼退的,天下就那么几个人,但绝对不会是白晓笠。
他一直都不曾用出全力,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眼下白晓笠这一剑摆明了想要他的老命,这还了得?
于是双腿一动,大喝一声,双掌自胸口推出。
眼看木剑和肉掌就要碰触之际,娟素婷窜了出来。
这一下惊的怡情公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他终究与武学一途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了,处理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双臂一用力,力道擦着娟素婷的身子便过去了。
白晓笠就不一样了,她做梦都想不到母亲会护着这贼人。
急忙撤剑,发现撤不回,松开自己左手,指挥造化功在左肩处猛的一震。
“嘭”的一声,她自己将自己的左臂给卸了下来,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小笠,你怎么样?”
娟素婷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把没抓住女儿,眼看女儿和父亲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也没多想便冲了进来。
她以往只是在看女儿练剑,如今正面对上,才知她根本挡不住。
“娘亲?为何?”
白晓笠不解的看着娟素婷,任由她替自己抹去嘴角血迹,任由她为自己将左臂接好。
“小笠…他…是你的外公。”
轻飘飘的一句话,白晓笠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抱歉,我…你那块牌子背面的听雨二字,就是听雨阁的意思,是娘亲生怕自己出了意外,想着你外公能找到你才临时刻上去的。”
“外公?听雨阁?”
怎么会这样?
“不…不…”
她和听雨阁结了多少梁子?
她杀过听雨阁的人。
听雨阁,也屠了她建立的无名小村。
这些仇,都要怎么算?
你现在告诉她结了这么多梁子的敌人是她的亲外公?
别说她白晓笠了,就是娟书琴在这里怕也是接受不了。
“不…不…”
白晓笠不可置信的看着娟素婷,连连退后。
“小笠…听我说…你…”
娟素婷急忙想要抓住她,白晓笠却猛的推了一把。
慌忙的退后,捡起自己的木剑,脚尖一点,慌忙逃离了这里。
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只是漫无目的的走。
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路边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前方一人,手持一柄匕首在亦步亦趋的逼迫着。
白晓笠大大方方的路过,随手伸出左手一拦。
她左手一根手指蜷起,待到那行凶之人匕首伸出之时,恰好伸到了她蜷起的手指之下。
手指就这么弹出去了,匕首落地,行凶之人捂着手腕后退。
看着白晓笠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行凶之人转身慌忙逃走。
“多…多谢女侠。”
是个少年人。
白晓笠走到了他的身前,伸出了左手。
将斗笠摘下,戴在了自己的头上,遮住了一头白发,也遮住了自己的脸。
“附近可有落脚地?”
抬头一看,天色都黑了,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
“有…有的,女侠,我家是开客栈的,斗胆相邀同往客栈,报答女侠救命之恩。”
白晓笠的气压太低了,低到他不敢大声说话。
“带路吧。”
去哪里都无所谓,能让她冷静冷静就好。
这里不远处是一个镇子,名为五绝镇。
镇子里有一家客栈,名为五公客栈。
而客栈的主人共有五个,带路的少年是最小的主人,名号琴小公。
一进门,正自忙活的大汉抬眼一看,笑出了声。
“小公回来了,快来帮忙。”
“大哥,我来了。”
琴小公答应一声,招呼身后的白晓笠落坐。
“女侠,还请入座。”
“给我拿一壶酒。”
躲开琴小公的招待,白晓笠径自坐在了靠窗的独座上。
这客栈没多大,大堂之上只有五六张桌子,还坐满了人。
房间,更是可怜的只有两间房。
“小公,那位是何人?”
一位手持墨扇之人走来询问。
“二哥…”
琴小公向这位二哥诉说了路上被救之事。
二哥接过了他手中一壶酒。
“你去帮大哥吧,二哥替你招待恩人。”
“多谢二哥。”
看得出来,琴小公有些紧张。
二哥失笑,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姑娘独自饮酒,可介意在下相陪?”
白晓笠抬眼一扫,低头。
“坐吧。”
不过是会几分武功,无所谓。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角落一桌的身上。
那桌坐着一人,身形壮硕,正自吃肉饮酒。
桌子上,放着他的武器,一杆长枪。
“多谢女侠仗义相救拜弟,在下棋声公,有幸见过白发毒女了。”
倒是不怎么出乎预料,毕竟她这一头白发,走到哪都很扎眼,要不然也不会成天戴个面具。
现下也是,不戴面具也会用斗笠遮住自己的脸,她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的模样。
“五公,可都在此?”
“自然。”
琴棋书画,自成一家,却有五人。
琴棋书画代表着内地龙城的五家官族世家,可偏偏这五家的子嗣不喜欢做官,想做大侠。
于是就有了五公,老大琴淑公,老二棋声公,老三书墨公,老四画语公,还有老么琴小公。
在她忙着治好娟书琴的时候也曾听闻五公行侠仗义之名,不过也没多久,半年左右就没了动静。
没想到今天被她碰上了。
“大侠做够了?倒是开起了客栈。”
不得不说,这五人与她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也想开客栈。
“何言做不做够?只是厌倦了,便寻得一地安稳之地罢了。”
琴声公轻笑一声,答话。
“倒是安稳,连旁人被欺负了都不管不顾了。”
眼下,正有几个不怀好意之人,又是摸胸口,又是咧嘴大笑的走向一桌只有一位女子的地方。
“白发毒女所言有误,这里有官府,合该叫官府去管,又何必贸然出手?”
官府?可笑。
“你说,官府要是会管,他们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那几个流氓的手已经搭到了那女子的肩头,女子也如同预料中一般开始大喊大叫,喊的让她心烦。
向往已久的北海就是这幅模样?和她所熟悉的边境有什么不同?
琴声公只是开口轻笑。
“我五人已经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生活了。”
白晓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左手放下酒盅,摸到了后腰细绳。
不过,有人比她更快,那位正自大吃大喝的健硕汉子,已经拿起长枪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