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通路,也是狭长幽深。
不过内中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或者说,也在意料之中?
像是一座监牢,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副崭新的锁头。
白晓笠伸手摸索片刻,手上动用巧劲将锁头卸下。
折腾出的动静并不小,可内中却是诡异的安静。
里边一定是有人的,不然为何要加个锁头?
暗中提起几分心思,白晓笠推开了铁门。
“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当头而来的利器,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或者说,能让她出乎意料的也只是出手之人的身份。
当那人被她一掌打退之时,才来得及看清庐山真面目。
竟然是锄恶,一旁靠在墙角的,是奄奄一息的扶平。
“莫要再折腾了,你不要命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警惕的锄恶才松了一口气。
白晓笠手中连动,点他身上几处穴道,复才喂给他一粒药。
锄恶可是搞得真惨,浑身的血腥味。
身上穿的衣服整条左臂的袖子都被扯掉了,肩膀处一团血肉模糊。
像是被什么野兽啃了一大块肉下去,有些惨不忍睹。
“如何?可还能撑下去?”
将腰间挂着的酒壶摘下,放在了锄恶嘴巴前。
这是几天没喝水了?脸色苍白的不像样子。
沉默一瞬,道一句谢,锄恶接过酒壶灌下一大口。
一旁的扶平连连摇头,双手合十,喃喃几句“阿弥陀佛”。
“抱歉了,扶平大师,我身上没有水,只有酒。”
扶平摇了摇头。
“白施主能来到此处便已是不易,老衲并非迂腐之人,又怎会怪罪于白施主?”
扶平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只不过他整个人看上去没有缺胳膊少腿。
看着扶平艰难的吞咽药丸,白晓笠晃晃手中酒壶。
“主持可介意?”
扶平连连摇头。
“阿弥陀佛,多谢白施主好意了。”
“大师,我们离开这里吧。”
搀扶起扶平,一旁的锄恶踉跄着将扶平背在了身后。
将后腰细绳拽出一截,递在了锄恶的掌心。
走至分叉口之时,白晓笠不曾侧头去望,只是闷头往前走。
她已决定,将一切见闻都埋在心中,不去碰触。
她不去看,锄恶却是不住回头。
“锄恶,若不能摒弃心中好奇,怎可修得正果?”
扶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锄恶沉默一瞬,应一句是。
“白施主,敢问这一路可曾见过什么?”
扶平在问她是否去过另一侧。
“扶平大师,我来少林只是听闻了少林有变故,对于旁的,并不感兴趣。”
并没有多加思索,她瞒下了所见所闻。
毕竟,她还不知事情全貌。
渡厄真君既然引她入内,那必有深意,她也不想旁生枝节。
“多谢施主。”
终于得以离开幽暗的地下,白晓笠在地道前方驻足,示意锄恶等待。
片刻之后,头顶缓缓传来亮光,锄恶背着扶平上了地道。
莫桀骜早已等候多时,十几名弟子也醒了,地上还多了两个少林的僧人。
“毒女,怎去了那么久?我都想下去找你了。”
上前两步,迎上了爬上来的锄恶和扶平二人。
“大师,你飞鸽传书约我一叙,莫桀骜前来赴约了。”
扶平苦笑连连。
“这次多亏了莫掌门与白施主的鼎力相救,不过,衡山内有变故,莫掌门这一趟出山门可谓有些唐突了。”
原来,事情的起因在于扶平的师弟,扶善。
就像是莫桀骜的选择一样,扶平所做的,也是将扶善抓了回来,回到寺中严加看管。
彼时并没有与圣水教断绝联盟关系,扶善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背刺盟友。
只不过,扶平做梦也不会想到,被他带回山门的师弟,是旁人假扮的。
而他的师弟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再次出现在扶平的面前,扶善早已大变了模样。
臃肿无比的身材,嗜血的双眼,以及那一直不曾发泄出的权利欲望。
扶平虽早已知道扶善有些喜欢权利,但很可惜,他自身不是个欲望重的人,也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了权利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假扮扶善之人,只用了十几招便重创于他。
被囚于禅房地牢之后,隔了几天锄恶才出现,本是故意而为之,谁想除了那人另有高手,锄恶败在了二人手下,二人至此双双被囚。
扶善的目的比他想的还要深,他不止是想做主持,他还想要将龙行天也推翻。
至于依仗,是少林寺的一段秘辛。
在江湖中还是六大派鼎盛之时,少林寺独领其头,为六派之首。
原因是因一内一外,内门主持为师兄,另有一名俗家弟子,武功高强,为师弟,二人一内一外,坐实了少林寺的底蕴。
及至黑白双煞作乱,少林寺蒙受巨大打击,住持双目被打瞎,俗家弟子一肩扛起了少林寺大局。
又到了洪小八与剑尛燮双双高举双手召集义军之前,又是徒生变故。
六派掌门联合出手,制住了这名俗家弟子,少林寺更是请出了残疾的前任住持,将这位俗家弟子关于井下,以铁链将人束缚,日夜看守,不让他出来。
一直到了现在,三位祖师还镇守在井边。
扶善的目的便是将这人放出,加以控制,祸乱江湖,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扶平说的有些笼统,但白晓笠渐渐看出了些许事件的面孔。
看来她欲登井口之时那三人便是被黑白双煞出手打瞎的前任主持和二位长老。
听他们口中所言“师弟”“孽畜”怕是将自己当做了那位俗家弟子。
至于渡厄真君,不得不佩服,人早已被放走,却无人所知。
白晓笠依旧没有说出来的打算。
因为扶平讲述的太笼统了。
若那俗家弟子是个坏人,又怎会在关键时刻一肩扛起即将崩塌的少林寺?
后面又为何会被六派联手制服?这内中的门道,待一切事情解决之后她还要去找人打听打听。
听了扶平一番诉说,莫桀骜一笑。
“便不必担心了,后顾之忧,已经被毒女给解决掉了,若不然,为何会与毒女来此?”
“那便好,那便好。”
接下来,要商议的是具体的行动。
白晓笠则没了兴致听这个听那个。
她只是不断的回想,在地道中的种种见闻。
那条地道,想必是挖了许久的成果,为何分了两侧?又为何设置一间牢房?
堂堂少林寺,佛家重地,又怎会有这种不该有的地方?
渡厄真君的用意到底为何?她想让自己知道些什么?
“毒女?”
被莫桀骜呼唤回神,白晓笠侧目望向他。
“扶平大师所言,扶善身边二人,你可有把握拦下?”
白晓笠闻言点点头。
“自然。”
她并没有仔细听,但想必又是听雨阁中人吧。
除了金镯已死,金玉被关在衡山,那便还有两个,人数也对得上。
“那便这么定了,趁着今夜,将扶善捉住,就此了却这里之事吧。”
白晓笠点点头。
夜深之时,白晓笠刚刚踏出房门,扶善早已在屋外空旷之地等待。
“你来了。”
扶善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下白晓笠是真的疑惑了。
为何?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旁人的注目之下。
“白发毒女,这是一场博弈,我已出子,你又该如何接招?”
扶善举起一条胳膊,打了个响指。
毫不夸张的说,大火一瞬间便蔓延了起来,整个山头都着起了大火。
“这样的惨状,是否很熟悉呢?”
熟悉,无比熟悉。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这一切的主导也曾是她。
“那么,你会如何选择呢?”
扶善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施施然离去。
几乎是没有多想,跑到原本扶善的位置,拿起水桶,冲着水井冲了过去。
这寺中僧人有多少?这一把火要烧死多少人?
正自焦头烂额之际,莫桀骜也冲了过来。
他在房中等了许久,都不见信号,又突然烧起了一把火,连忙带着弟子将扶平和锄恶送出,这才出来寻找白晓笠。
“你的弟子呢?快来帮忙!”
急冲冲的回一句话,也不多加理会,依旧用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试图扑灭这大火。
不能再发生了,不能再发生这种事。
身前突然多了一人,被她一把推开。
“白发毒女!”
那被她推开的女子狠狠跺了跺脚,气的冲她吼叫一声。
白晓笠再泼一桶水,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阁下哪位?”
她并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自顾自的要走,却被拽住了衣袖。
“你看看你一旁。”
转头望一眼,忽然多了许多的僧人忙着打水救火。
“看到了吧,我是来帮你的,你要谢谢我。”
“多谢。”
话音刚落,便没了影子。
她还有事要做,她要找到扶善问个清楚。
为何做这种事?为何这般疯狂?
在去往后山的路上,又被扶平拦住了去路。
“白施主,万万不可让扶善进入后山那口井,万万不可。”
带着些许祈求的目光,往日的前辈如此恳求于她。
白晓笠没有答话,也不知如何答话。
扶平连这诺大的少林寺着起这么大的火,要烧死多少人都不管,反而来叮嘱她这个?
想不明白,唯一的感觉,这少林寺,怕是也有着两幅面孔。
一副为外人常道的心系天下,普度众生之人。
另一副呢?无法想象,可能如同遮住她面孔的这幅面具一般吧。
及至前方拐角,拔剑一挥,挡下十余枚暗器。
一切似乎有了答案,可还是那么渺茫。
不远处,百器现出了身形,房梁之上,影子黑衣遮面高高耸立。
另一侧,十八位少林寺的僧人正光着膀子阻拦在后山门前,与他们大战一处的,竟然是些许少林寺的僧人?
面前忽然响起破空声,白晓笠抬剑挥去。
“还有空去看一旁?白发毒女,你就不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百器还是那副嗓音,听着让人心生厌烦。
“你若想死,便上前来,何必多说?”
白晓笠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房梁之上的影子。
诡异的白瞳爆发些许战意,影子手戴一铁爪,他便是鬼影。
许是感觉到了白晓笠的注视,影子的身形动了动,挥了挥手中铁爪。
“影子,你莫要出手,我今日必杀她!”
百器显然是生气了,挥手掷出十余枚暗器冲向白晓笠。
我只希望一会你不需要我来救。
心中叹一声可惜,影子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许久不见,还是那般套路,白晓笠早就看腻了。
她曾经靠着出其不意就要打败百器一次,这一次,她会堂堂正正的战胜他。
挥剑打落暗器,百器已经临至身前,打出一拳。
白晓笠横剑于胸口,收起全身劲力。
这一拳就这样打在木剑之上,复又打在了白晓笠胸口,却如同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
借着百器的力道,白晓笠仰身栽下,脚尖抬起,猛然发力。
一脚又快又急,踢向百器的下巴。
百器大吃一惊,急忙伸出一只手护在下巴之上,拼命的撇过头去。
这一脚的力道大的出奇,整条手臂都被踢的高高扬起,擦着百器的脸过去。
后招接踵而来,木剑反手握住,就这样顺势出剑。
“撕拉”一声,亏在了百器反应快,这才没有被这一剑要了命,胸前却也被砍出大大一道伤口。
白晓笠也不上前,就这样持剑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百器。
昔日强敌,如今不过一合。
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么。
看向自己手中的剑,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已经如此,还是与洪小八怡情公等人有着不小的差距,武道一途,终点何在?可有终点?
“可还有遗言?”
不再迷茫,不再多想,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不过如是。
百器忽然发出一阵低笑。
“白发毒女,我便承认我又看轻了你罢。”
手中有了细微的动作,白晓笠猛然高高跃起。
只听到“嘭”的一声大响。
低头一看,刚刚立足之地已经被炸的焦黑。
而百器,也已经趁着这个机会离去。
“希望你下次莫要因为看轻了我而丢了性命。”
白晓笠知道,百器听得到。
就这样手持木剑一步一步逼近扶善身后。
“你来了?这次倒是不晚。”
“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扶善闻言笑出了声,接着,是更大的笑声。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在等你,等你看这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