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许多人手托菜盘鱼贯而入,当然,最后留在屋中的就只有扶善一人。
看着这一大桌的大鱼大肉,莫桀骜甚至短暂的思考了一瞬,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少林寺?
更绝的是扶善也接着落坐,堂而皇之的端起一杯斟满的酒,敬向莫桀骜。
“师侄,你这是…”
莫桀骜微微眯起眼睛,手指一指扶善手中酒杯。
“莫掌门莫要误会,肉,是今朝送菜的农户错送来的,我念在他一路辛苦,这才破例收下,至于这酒水,寺中本就备有,以防贵客临门才会拿出招待,小侄便以茶代酒,还望莫掌门莫怪。”
仔细一看,扶善手中玉杯倒确实飘着几缕青烟。
莫桀骜轻笑一声,端起面前酒盅。
“怎会?那便多谢师侄招待了。”
扶善眼睁睁的看着莫桀骜就要一口饮下,一旁的白晓笠却一不留神将面前的一壶酒给打翻。
“嘭”的一声轻响,莫桀骜放下了酒盅。
“你这小辈,毛手毛脚的毛病何时能改?还不快快收拾干净?”
白晓笠发出几声“啊啊”的声音,起身装作想要收拾的样子。
“莫掌门,何必动怒?我找人来收拾便好。”
扶善一笑,侧头准备招呼门外之人。
也就是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白晓笠往自己嘴巴里丢了一颗药,还用飞快的速度往莫桀骜嘴里塞了一颗。
莫桀骜心底有了数,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切不可轻举妄动。
扶善转过头来,复又挂上笑容。
待弟子将一桌饭菜翻新,扶善又端起了那杯“茶”。
“莫掌门,请。”
“师侄,请了。”
眼睁睁的看着莫桀骜喝了下去,扶善脸上笑意更深。
“莫掌门,何不边吃边聊?”
莫桀骜拿起一副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入嘴里。
“嗯,不错,想不到贵派不光素斋好吃,就连肉食都做的这般绝。”
“莫掌门谬赞了,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
扶善像是变了一个人,动手开始吃起了这一桌大鱼大肉。
“师侄,你这是何意?”
莫桀骜没想到扶善竟然不装了,略微愣了一瞬。
“莫掌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又何必再装下去?”
扶善笑一声,大口大口吃起了肉。
“莫掌门,在你看来,我来做这少林主持,如何?”
“阁下何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和尚还是屠夫?”
如今的扶善当真如同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莫桀骜这屠夫二字倒是诠释的很像。
“莫掌门的嘴巴还真是厉害,可惜,做师侄的给了你机会,只不过你没抓住。”
大门被一把推开,藏身在山门附近的十余名弟子都是被五花大绑的抬了进来。
“莫掌门便不必再尝试了,这是入口酥,本无毒,配上这空中弥漫着的入梦香,便是剧毒,就算是毒师亲临,也解不了,你说是吧?白发毒女!”
莫桀骜显然也已发现自己一身内功十去八九,那副耐人寻味的笑容也渐渐消散了。
扶善猛然间推出一掌,正中莫桀骜胸口,莫桀骜只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被打翻在地,张开嘴巴大口喘气。
这变故生的太突然了,白晓笠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说什么毒师亲临都不可解,有些夸大了。
毒并不难解,但她需要时间,可扶善显然不会给她机会。
斗笠被扶善伸手摘下,露出了那张并不出众的脸和诡异的白瞳。
“白发毒女,倒越来越不像个正常人了。”
伸手点她周身几处大穴,白晓笠全身酸麻,一动不能动。
“扶善,你倒是不像个傻子。”
“莫桀骜,是你自视太高了,我既然敢行此大不讳之事,又岂能不是处处都小心翼翼?”
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只是可惜了这一桌宝贝,唉。”
说变脸就变脸,比翻书还快。
一脚掀翻了整张桌子,连带着将白晓笠一块踢至墙角。
一个衡山掌门,一个白发毒女,此时无不是狼狈无比。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留下一句话,扶善大踏步离开房中。
“唉,这次可真是栽了,真的是小看了他。”
都到了这个时候,莫桀骜还有空打趣自己。
白晓笠则不接话,闭上眼睛靠在墙边小憩起来。
只是莫桀骜不断的呢喃让她烦不胜烦。
“唉,毒女,若不然咱们还是咬舌自尽吧。”
“唉,这次出山门前真是该看看黄历的。”
“唉!”
白晓笠就这样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喂,毒女,你若有办法就快快使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唉,睡的时候听你叨叨半天,醒也是被你吵醒的。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白晓笠终于动了,第一件事,将自己那斗笠上的布扯下来,塞进了莫桀骜的嘴巴里。
世界终于清净了。
当着莫桀骜的面,白晓笠左手动作,将藏在衣袖的右手抬起。
右手二指,早已变得漆黑。
这还多亏了龙行天,三个打一个还要给她下毒,才让她发现了自己这古怪的内功还有这等功效。
你若说这造化功,有什么特殊的,白晓笠还真说不出来,可不怕毒是真真切切的。
就如同现下,体内之毒都被她逼在了右手之上,右手又不能动,扶善自然发现不了。
用银针一刺,渐渐滴出黑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大功告成。
“倒是有趣,这就是阴阳诀?”
原来莫桀骜也始终都有隐藏,他完全可以活动自如,却装作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都是对视咧嘴一笑。
“你若要听实话,我也不知。”
她自己到现在都不懂,为何自己练错了内功没有走火入魔反而是因祸得福?
反正二人是各有各的过河技,白晓笠在扶善出手点她穴道之时逆转了全身经脉,她自己也不曾想到,当初为了练功学会的旁门左道有一天还能这么用。
伸出左手抵在莫桀骜后心,运起造化功,将药力逼出。
那药也不是用来解毒的,是一枚闭气的。
她可是毒医的亲传弟子,你可以说她学艺不精,但不能说她不认得这些混毒。
终于能喘气了,莫桀骜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你倒是舒服,还美滋滋的睡一觉,可怜了我,吃了你的药连喘气都做不到。”
“这一切不都是出自你这个老狐狸?”
白晓笠学着莫桀骜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话谁说的?”
“呵…”
莫桀骜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开始着手将“完美”混进来的十几个弟子一一叫醒。
白晓笠看着没自己什么事,便想着自己先出去探看一番。
“你去吧,尽量调查清楚扶善所依仗之人是谁。”
还能有谁?不过龙行天罢了。
摸出后腰面具,戴在了脸上。
正想出门,左手却无意间在墙上敲了那么一下。
二人同时侧头,这墙壁不对劲,内里是中空的。
莫桀骜也顾不得叫醒弟子们了,与白晓笠一齐上前,摸索半天。
“退后。”
看来这次又是老江湖略胜一筹了。
双手撑着墙壁,暗门被打开。
内中一方小空间,只能容下一人通过。
“我记得这里好像是扶平大师的禅房,没想到内中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这话一出,就代表莫桀骜不会下去一探究竟了。
白晓笠点点头,走了进去,脚步连点地面,找到了内中玄机。
眼看着白晓笠的身影消失,莫桀骜关上了暗门,继续做自己该做的。
内中狭长幽暗的通道,恐怕以往唯一的亮光便是间隔并不算近的小小烛火。
这里明显一副许久无人来的踪迹,毕竟烛火都燃尽了,无人更换,灰尘布满,蛛网暗结。
可周围各处的痕迹,又显示着这里是有人不久前来过的。
“真是怪哉。”
“确有些怪,佛门净地,怎会有这等阴暗之处?”
多说无益,不如一探究竟。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面前分出两条岔路口。
“该走左还是走右?”
这是白晓笠的习惯,遇事不决便和小青商议一番。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了墙壁上刻有薄字。
似是有人猜到这里会来人,竟刻下字指引。
“欲要一览全貌,不妨先右后左?”
小小一行字,却刻的极为清晰。
“你怎的还不走?”
自然是因为她在想,这会不会是渡厄真君的手笔?
罢了,想那么多,不如闷头向前。
于是白晓笠便向前了,越走,通道越是狭窄。
走到最后,连她这般瘦的身材都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最后的最后,一道石门,一道被人力所毁掉一半的石门。
伸手摸索片刻,又摸到了一行小字。
“若有疑惑,不妨进去看看?”
看来这留字之人还真是确定她会一路走到头呢。
白晓笠推开石门,看到了内中景象。
是一副监牢模样的地方,中间摆着一张破旧蒲团,四方各生一条长长的镣铐,通向中间。
这里并没有人,但并不缺少人的痕迹。
有人曾在这里生活过,许久许久。
行至蒲团之前,抬起头。
这里似是一处口子,头顶的高处微微透着几丝亮光。
桌子上,一张手信静静的等待着她。
“这里囚困之人被我放走,一切的答案都将现于你的眼前,只有一个恳求,待你知晓事情全貌,再由自己判断是否将此事道出,可好?”
落款,大大的渡厄二字。
果然是渡厄真君。
虽只是在石壁上刻字,但刻的极为隐秘,只是去看是看不到的。
白晓笠曾差点成为一个瞎子,也是那时养下的习惯,无论什么事都习惯伸手先摸一摸。
渡厄真君就是知晓她这个习惯才会如此留下痕迹,也是白晓笠为何猜测这一切是否是渡厄真君之手笔的原因。
渡厄真君还真是怪,她想做什么便做就好了,又何必引着她前来?
思索片刻,还是将这封信拿起,准备收入怀中。
渡厄真君算的上是自己的恩人,那时点她穴道以内力疏通她体内经脉,自己便将这件事烂在心底,不再提起好了。
谁想到桌子之上还刻了大字,笔法工整且张狂。
“何必多留?你又上不去!”
上不去?
白晓笠抬起头观察片刻,飞身跃起,攀上上方两侧墙壁。
双腿分开恰好能让她将身体平衡。
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卑鄙小人,囚我于此,待吾脱困,定灭天下和尚。”
“少林金刚掌?柴房扁担功?达摩祖师腿?看我一拳破之。”
接下来的小字更密,仔细阅读下来,竟是一套拳法。
白晓笠不断的看,一口气看完,看的脑海遐想连篇。
这拳法真的厉害,起码不会与少林寺的高深武功有什么差距。
“于这破旧井底随手创出的拳法,就叫井底之蛙,井底之蛙,也妄图一览井上之天。”
一套武功招式看完,白晓笠并没有想要练习的想法。
旁人的再好,也不如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下面还有一行大字,与桌上刻字的是一个人。
“看完了?不妨到井口一试?”
那便依你所言好了。
白晓笠运起内功,攀到了井口。
造化功汇至左手,稳稳推出一掌。
“师弟,又何须挣扎?”
上方一股大力传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由于没有着力点,被这大力打下些许。
是少林波若掌法。
刚才的声音苍老雄厚,还叫自己师弟?
刚想再上去尝试一番,发现下方又有一行大字。
倒转身形,看清了刻字。
“被少林波若掌打至此处。”
这人还真是恶趣味。
白晓笠失笑一瞬,正过身形,二指捏起,刻一行字。
“抱歉,高出了那么几分。”
这次她心里有了数,先将自身攀至井口,才运起内功推出一掌。
“孽畜,莫要再挣扎。”
又是另一个人,只不过,这次的招式换成了腿法。
白晓笠已有准备,与上方之人较起劲来。
“帮忙。”
又一股内力掺和进来,白晓笠以一对二,内力相互较劲。
“阿弥陀佛。”
最后的一声佛语,好似在她耳边响起。
造化功败的极快,白晓笠猛然间收起自身全力,拔出后腰木剑,力道再度发出。
这次,井口的石头都被她大力推开几分。
可惜,终是没有着力点,以一敌三,还是落了下风。
略微滑下些许,又看见下方一行大字。
“比拼内力所不及,被打落此处。”
本欲捏起二指刻字,复又放下。
落地,洒然一笑。
无趣,和这等恶趣味之人较什么劲?
侧身离开此处,没有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