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铁牛越激动,胡老大越是亢奋。他拿准小田氏回了娘家,无论她是否被休,到了他嘴里,她就是被休。
可他到底低估了铁牛的难缠,无论他如何游说,铁牛依旧不为所动。说到最后,胡老大耐心耗尽,看着铁牛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没了脾气。
“破孩子,也不知道这脾气随了谁?”这般油盐不进,以后指不定又是个难缠的主儿。
“随了老胡家的根!”铁牛当仁不让,一句话又堵得胡老大哑口无言。可不是随着了老胡家的根吗?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老胡家就没个真正老实人!
劝服不了铁牛的胡老大气馁地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他却没有看到,在他关上门之后,原本神采奕奕的铁牛眼神瞬间黯然。他推开围上前的小山羊,一股脑跑去了后院。
老太太正在看胡老二拿回来的账本,越看她越感觉术业有专攻。那些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数字,到了胡老二这边则乖得不行。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就连那些复杂的数字也变得可爱起来。
这个年代的数字还是传统的“壹贰叁肆”,老太太思量若胡老二安分守己,她回头找个机会把阿拉伯数字教给他。
外面的门小声地敲了几下,若不是老太太屋里静,差点就要被忽略过去。
“进来。”
老太太放下账本,静静地等铁牛进来。
老太太刚和铁牛接触就发现了他这个问题,干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别人不快。老太太知道,这是胡家对铁牛的影响,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好在铁牛的性子越来越活泼了,老太太相信,假以时日,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毛病也会消失。
果不其然,一道小小的声音从门边露了头。老太太招招手,他便蹿了进来。但这回,铁牛没有如往常一般蹿进老太太怀中,而是像惧怕什么似的,一直待在门边。
“铁牛,怎么了?到奶这边来。”
老太太和颜悦色冲铁牛招招手,来到胡家这些日子,她将慈爱表露得越发妥帖,便是陌生人见了都得心生好感。
铁牛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被老太太拉入怀中,他其实也很高兴。只是想到胡老大的话,不免迟疑。
老太太拿出一盒徽墨送给铁牛,他现在开始练字了,听学堂的先生说很有天赋。整日在泥地里画有什么长进?胡家不缺银子,老太太想好好培养铁牛,学习用具向来是不缺的。这块徽墨是王家送的赔礼,老太太瞧着正得用,可不会因为是王家所给而暴殄天物。
正好铁牛练字,用这块墨更相得益彰。
老太太不吝啬把好东西都塞给铁牛,总觉得铁牛以前受了苦,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塞给他。
铁牛从老太太这里感受到了满满关怀,那些迟疑的话便不自觉流露。
“奶,我娘呢?”铁牛有小小胆怯,虽然他不信胡老大的话,可他娘的确很久没有回来了。他想娘了。
“回田家帮忙收割去了。怎么了,铁牛,想娘了?”
老太太几乎张口就来,那随意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勉强。本就对胡老大的话抱有怀疑的铁牛现在更完全不信,他只信老太太。
铁牛点点头,他想娘了。从他出生起,从没有离开过娘。这回这么长时间没见,心里总有分牵挂。
都不用铁牛开口,老太太就要让胡老三送他去田家。孩子想娘乃是天性,老太太没想破坏小田氏和铁牛的母子情分。小田氏做错了事,可老太太不能剥夺她作为母亲的权利。
老太太还没安排下去,铁牛就摆手摇头。他没想去打扰娘干活,他就是,就是……
铁牛想了想,告诉老太太,他之所以会询问这件事是因为胡老大告诉他,小田氏被休。
他没想打扰娘干活,就不用去田家了。
胡老大:“……”正在屋内郁闷的胡老大可没想到,他的小侄子正在背后告状。他还在想,铁牛油盐不进,不如就从胡老二处下手。兄弟交往多年,他对别人不清楚,还能不清楚胡老二的心思?
老太太更没想到,看似洗心革面的胡老大竟敢在背地里搞鬼。他撺掇铁牛闹事,分明是不把她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
幸好铁牛聪明,没有受他蛊惑。
虽然铁牛说不用去见小田氏,但老太太还是亲自将他送去了田家。母子天性令人动容,小田氏安分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将她接回来了。
老太太的到来引起了整个田家庄的轰动。
今年村里的地交给官府管理,原本让人揪心的病虫害得到有效治愈,而割秧机的出现又让村民们见识到了老太太的能耐。
官府就派了一队衙役过来,也没用多长时间,原本全村人要干七八天的活,人家一天就干完了。如此神迹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田磊万般庆幸自己早早选定了老太太,现在不但成为田家村的村长,更带领村民们过上好日子。他都能想象得到,未来的日子会有多么灿烂。
老太太一经出现,简直被大家奉为神明。远远看着不敢上前,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纷纷跪地叩首,感谢老太太为田家庄带来的改变。
人山人海的叩拜,是村民们发自内心的感谢。种大烟虽然收成不错,但村民能得到的银子不过寥寥,更多银子都进了村长和族老的口袋。而且,那还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告发,拖累一家老小。
现在种地竟比种大烟还要轻松,而且是官府带头搞实验,他们何尝有幸能够亲眼目睹如此盛况?
老太太哪里受得如此礼遇,忙让人站起来,她就是一个普通老太太,担不得如此大礼。她也没做什么,快快请起。
但她的话反而让更多人跪倒,瞧瞧,这才是爱国爱民的典范,老太太明明在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却还说什么都没做。
“田磊,快让他们起身。”老太太催促道,这么多人都跪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犯晕。
可就连一旁的田磊都跪了下去,还振振有词表示:
“姑奶奶,你就让我们跪吧,跪着我们才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