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头到村尾,赵家的聘礼摆了满村。除了常规的三书六礼,赵家的铺子、宅院也单独摆了一担,光看这些就让人眼花缭乱。知情的不免艳羡,不知情的开始猜测赵大善人这是要娶谁?
胡家未出阁的姑娘可有好些,算来算去,连疯癫的胡宝珠都算上了。
别人疯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胡家人疯癫……只要和胡家扯上关系,只要她还喘口气,就有人想娶。
盼儿被胡广茂拉着等在村头,他这些日子跟胡广茂熟络。一个唤“胡哥”,一个唤“盼弟”,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
盼儿知道他亲爹成了赵大善人,他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小萝卜头一跃成为赵家大少爷。村里人打趣地喊他“盼少爷”,他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盼儿心思玲珑,他知道他娘是丫鬟出身,别说现在,便是以前她都当不了赵希的正妻。她娘唯一的优势在于生了他。
可赵希年富力强,焉知他没有其他妻儿?盼儿对赵希没报希望,待在胡家该吃吃、该喝喝,人家喊他“少爷”,他也一笑而过。
今日被胡广茂拉出来,他还觉得奇怪,直到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再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没报希望的事成了真,这还真是惊喜。盼儿眼中的光彩随着赵希的靠近而加深,直到赵希将他抱上马,他感觉自己如做梦一般。
“儿子,咱们去给你娘提亲。待会替爹美言几句,这些日子实在抽不开身,才没能来看你们娘俩儿。”
赵希亲昵地蹭了蹭盼儿的脸颊,一脸的胡茬把盼儿蹭得“咯咯”笑。多日不见儿子,他心里想念得紧,也想念那道靓丽的身影。
赵希的心中被温柔填满,这种满满当当的关系是当赵大善人时所没有的。
盼儿骑在高马之上,将周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他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原来骑在马上是这种感觉。
赵希一个劲儿用胡茬蹭他,把盼儿的小脸儿都蹭疼了,他坏心眼地说:
“没事,我娘才没那么小心眼,她这些日子可忙哩。”
盼儿一边说,一边躲着赵希的挨蹭,这人忒不自觉,蹭两下就得了,还蹭个没完没了!
赵希正抱着儿子稀罕得不行,根本没意识到怀中的小子一肚子坏水。
“哦?她忙什么了?”赵希没当回事,胡家那么多人,哪里需要翠儿一个客人帮忙?
赵希还在蹭盼儿,盼儿支起胳膊,挡住他的脸,没好气道:
“胡四伯回来了,奶让娘给他做身衣服。”
胡老四追妻不成,灰溜溜从临安府跑回来了。老太太心疼她的老儿子没有衣服穿,便让翠儿帮忙给他做衣服。
“做衣服?”赵希坐直了身体,终于不蹭盼儿的脸了。
他皱起眉头,一肚子问号。
老太太是何等体面之人,怎会让客人给自己儿子做衣服了,胡家又不是请不起裁缝?
胡老四,胡老四……赵希猛然一震,他怎么忘了,胡老四已经和离,他现在只身一人。以胡家的门楣,肯定会给他再娶。老太太让翠儿和胡老四做衣服,这是……看上翠儿做儿媳妇儿了?
赵希大惊,他之前就想老太太怎会认盼儿做干孙子?敢情是惦记上了翠儿,这干孙子是给胡老四认的儿子!
赵希乱七八糟地想着,盼儿状似不经意道:
“奶夸娘绣工好。”
绣工好?
翠儿绣工再好,还能比得上专业绣娘?做衣服是何等私密之事,老太太此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温柔贤淑的翠儿,他活泼可爱的盼儿……得亏是他今日来了,否则媳妇儿、儿子就要被人给拐跑了!
赵希快马加鞭,恨不得今日就成亲,将翠儿和盼儿接回赵家。再在胡家待下去,他怕徒生变故。
等到老太太和赵希谈及婚事时,无论老太太提什么,他都一口答应。就连翠儿担忧的门第之别,赵希也毫不含糊。
他不在意此事,若是怕流言蜚语,他给翠儿安排贵女身份,他要娶翠儿根本不存在门第问题。他什么要求都答应,只一点:早日成婚。
老太太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盼儿深藏功与名。
婚礼定在十日后,翠儿从胡家出嫁。她虽不是胡家人,但因为盼儿是老太太的孙子,她也算半个胡家人。
胡家再添喜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就连追妻不成的胡老四,脸上也浮现些许笑容。
他笑什么笑!
赵希凑到胡老四跟前,对他脸上的笑容尤为不喜。
“四哥。”
赵希比胡老四的年纪要小些,按照胡家人的排行,叫一声“四哥”。
胡老四对此受宠若惊,他回来的晚也知道赵大善人在城中的名声。那般有名的赵大善人叫他四哥,折煞他也。
“赵员外。”
胡老四客气地拱拱手。胡家的门楣虽然不断提升,但胡老四的认知还没跟上。在他心中,他依旧是那个乡下泥腿子。面对赵希这般富有的员外郎,他不敢造次。
赵希虽在外十余载,但对于新身份适应良好。他自小长在赵府,性情早就定下,如今不过拨乱反正罢了。他见不得胡家人的恭敬,摆摆手,道:
“赵员外在大牢里。咱们自家人不讲虚名,四哥称我为赵弟便好。”
他儿子还是老太太的干孙子呢,论资排辈,他和胡老四称兄道弟正好。
胡老四被他紧盯着,好像不叫一声弟,就不看不起他似的。胡老四被逼得没法,虚虚道了句:
“赵老弟。”
“诶,四哥!”
赵希叫得真心实意,他哥俩好地攀上胡老四的胳膊,瞧那架势像个恋人似的。
胡老四被吓得一哆嗦,后退一步,让赵希有话直说。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不是有事相求,堂堂赵大善人根本没必要对他如此。
胡老四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眼底浮现一抹哀愁,快得难以捕捉。
赵希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笑着迎合:
“四哥,弟弟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倒也不是非要胡老四帮忙,可谁让翠儿要给胡老四做衣服呢?
“翠儿孤身一人,并无兄弟。她从胡家出嫁,到时能否麻烦四哥背翠儿上轿?”
他相信翠儿对胡老四无意,但胡老四对翠儿是什么心思?
赵希想起这茬就不放心,非要给胡老四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他无论是什么心思,都无法实施。
就这事?
胡老四不疑有他,大大方方表示:
“这是应该的,此事交给我。”
他一脸坦然,好像真的是赵希多想,他对翠儿毫无其他想法。
想错了?
赵希不管,反正他要把一切危险扼杀于摇篮中。早日迎娶翠儿过年,他才能安心。
因赵家施粥,近来青河县涌来了不少难民。赵希言出必行,每人一早一晚两碗粥的分例一点儿不少。
但随之而来的是难民的安置问题。
这么多人一股脑都涌来了,吃饱喝足又没个正经事干,难免惹出乱子。
周瑞召集各大商户,请大家群策群力,寻求解决之道。
商户们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青河县多为良田,田地的数目有限,别说难民让开垦土地,便是自家人都没地方开垦。
往常年安置难免都是商户们提供岗位,甭管合不合适,一家认领一批难民,这就算安置了下来。
长此以往,商户们也吃不消。
商户们一个两个都开始哭穷,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按照以前的办法安置。
老太太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刚开始听着众位商户推诿,还以为是什么难事。细听下来,原来是要安置难民。
这不是活脱脱的劳动力吗!
老太太要建大棚,还要开农具店,正是招人做工的时候。
这么多劳力不正是为她准备的?
这次的难民有赵家施粥,能吃饱饭,身子骨还成,基本马上就能上岗。
老太太听他们吵得头都痛了,冷不丁,被人提及。
“侯爷,您有什么高见?”
周瑞这个杀千刀的,好事没见他给胡家。老太太心里腹诽,面上一片茫然。
“啊?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听不懂,你们定就好。”
她谦虚地摆摆手,充分表现出了“乡下老太太的无知”。
周瑞:“……”
商户们:“……”
谁家乡下老太太能一跃成为侯爷啊?
开天辟地头一遭,大宋朝第一个女侯爷,指不定还能流芳百世。
您若是无知的乡下老太太,他们这群人就更别混了。
吐槽归吐槽,谁也没有反驳的。
周瑞轻咳了声,继续游说:
“往年都是给各家商户随机分配几个人,今年给胡家也分配一些?”
他试探着询问,说得也算实话。还不等再说,孙子谦的老爹生怕老太太被周瑞坑害,赶紧跳出来解释:
“周大人,我们一向配合你的工作。但分配来的难民能干活的太少,基本就等于大家在养着难民,这和出钱赈灾也没有区别。”
周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