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数自己所受的伤害,那些非人的折磨凭什么要她来承受?她是秀才公的姐姐,是侯爷的孙女,她本该是千金小姐!
胡香儿越说声音越大,她仿佛也在用这种方式坚定自己的信念。她就是千金小姐,谁反驳都无效!
面对疯癫的胡香儿,秦氏的无动于衷,冷漠的眼神似要将人冻住。
“说完了吗?”她的声音犹如冰碴,让疯癫中的胡香儿不敢造次。
然而,她什么也不想多说。
“说完,你可以走了。”
秦氏转身,再不想多看这个女儿一眼。若不是老太太派人前来,她其实更不想管这个女儿的死活。
秦氏的冷漠深深刺激了胡香儿的心,心中的郁结再也压制不住,她上前几步,追上秦氏。
“为什么?”
她大声叱责:
“我和秀儿难道不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只对深哥儿好,我们两个女儿难道就是捡来的不成?”
泪水簌簌落下,氤氲的眼中倒映出秦氏的身影。平心而论,胡香儿和秦氏长得很像,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眉眼,甚至连身高都是一样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女儿,却无法得到她的关怀。
这些年,胡香儿已经忍了太久太久。
当初,她会嫁给一无所有的田天,还不是因为从田天那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
秦家大房,只有胡广深这一颗独苗。当胡老四和姜氏为了生儿子闹出妾室风波时,胡家大房其实早就因为儿子分崩离析。
女儿都是不值钱的命,秦氏只要她的儿子就万事大吉。
胡香儿眼中的愤恨如有实质,她从来不是乖顺的孩子,一直以来的伪装不是为了得到父母的怜爱。可得不到怜爱,她又何苦委屈自己?
秦氏终于给了胡香儿一个正眼,冰冷的目光毫无遮挡,胡香儿的心颤了一下。
秦氏屏退了左右,她要和大姑娘聊聊。
大姑娘……
胡香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胡香儿想让人留下,可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秦氏的人,她留不住。她执拗地站在那里,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秦氏是如何苛待女儿的。
院中只剩下母女二人,气氛却没有丝毫缓和。胡香儿认定秦氏对不住她,整个人充斥着愤恨。
她摊牌了,她不装了,她倒要看看秦氏如何自圆其说。
秦氏没有在她的愤恨中败下阵来,反而越发冰冷。
“当初我怀深哥儿,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才只有四岁吧?”
“轰”一声,胡香儿的大脑快要爆炸。
她顾不得愤恨,顾不得仇怨,只怔怔地盯着秦氏,努力消化她所说的内容。
下药……
秦氏嫁进胡家,一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娃,对于要传宗接代的胡家而言毫无意义。胡老太原本还捧着她这个秀才娘子,可一连生俩娃都不是儿子,胡老太就闹腾了起来,秦氏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胡老太不知从哪得来秘方,说吃了就能生儿子。秦氏拗不过她,只得遵从。也是奇怪,吃了那药,不久之后秦氏果然有了身孕。
胡老太笃定她这胎是儿子,为此没少烧香拜佛。
胡香儿那时候已经懂事了,她知道大家对儿子的看重,她只是一个赔钱货。
赔钱货哪有人管教?
胡香儿那时候最喜欢往村里大夫家跑,不为别人,只因村大夫上山采药时总会摘些野果,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吃。闲来无事,也会给孩子们讲讲各种药性。胡香儿认识了夹竹桃,知道那东西有毒。
秦氏有孕这事没少被村妇们背后嚼舌根子,大家会避着大人,却不会避着孩子。胡香儿也就知道了秦氏这胎的重要性。她更知道,若是娘生了儿子,就更不会喜欢她了。
鬼使神差,胡香儿偷拿了夹竹桃,放进秦氏的安胎药中。
后面的记忆,胡香儿已经没了,她只知道娘最终还是生下了弟弟,他们一家搬去了县城住。
胡香儿可以忘记那段记忆,秦氏却不会忘记。那碗放了夹竹桃的药,她并没有喝。是胡老太救了她。
胡老太虽然为了孙子折腾儿媳,却也知道秦氏的出身再好不过,配得上她的儿子。
胡香儿给秦氏碗中下药,乃她亲眼所见。
胡老太对山里的草药也有几分见识,农家人若是连这点见识都没有,采到有毒的野菜就要一命呜呼了。
胡老太刚开始还没意识到胡香儿给秦氏下药,直到她闻出了夹竹桃的味道,才把这事告诉了秦氏。
秦氏更不相信她的女儿会做这种事,直到……她亲眼看到。
胡香儿一连给她下了三天的药,大概是看到下药没有起效,才放弃了。
胡香儿说忘就忘,秦氏一辈子都不会忘。从那时候起,秦氏对这个女儿就有了间隙。
时隔多年,她再度提及,看到胡香儿脸上的震惊,有一种隐秘的畅快。
“你以为没人知道吗?”
秦氏细数:
“你父亲、你奶,还有我,都知道此事。”
胡香儿震惊到失语,她拼命摇头,拒绝承认。
“没有,我……”没有!
如果说,下药只是让秦氏对女儿产生了防备。那么接下来的事,才让她真正看清了女儿的险恶用心。
“后来,你推深哥儿下河,还要秀儿帮你做伪证。那年,你十岁。”
十岁的孩子,已经什么都懂了。如果再用小儿那套不懂事开脱,太过勉强。
胡广深对姐姐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冷漠,他幼时经常和姐姐们一同玩耍,正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秦氏才将他们隔开,姐弟三人的感情越发淡漠。
“不,不是我……”
胡香儿遍体生寒,震惊已经无法描述她的心情。她以为她做的那些事谁都不会知道,可原来……
对于胡香儿而言,这是她谎言被拆穿的一刻。对于秦氏而言,她已经忍耐了多年,如今说出,不过是被逼得很了罢了。
可又能怪得了谁?
若非胡香儿不依不饶,她本可以一辈子不说。她的目光越发冰冷,看胡香儿已如在看一个死人。
“你若不是我生的,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叫嚣?”
敢伤她,敢伤她的儿子,以秦氏的手段,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置胡香儿于死地。
可她们之间却有着割舍不断的母子情分。
所以,当胡香儿说要嫁人,秦氏便给了她一份嫁妆。从此以后,任由她自生自灭。
胡香儿震惊了许久才平复下来,那许多不甚明了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她不该怨恨秦氏的,她应该……谢谢她。
谢谢她没有将她送进大牢;谢谢她没有当场戳破,给了她一个完整童年;谢谢她……还愿意给她一处容身之所。
胡香儿不笨,当真相被戳穿,她很快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对上秦氏冷漠的目光,她鼓足勇气,道出真相:
“我,我没推深哥儿下河。是秀儿……”
是胡秀儿将胡广深推下了河,她其实才是背锅侠。
胡香儿悲观地想,秦氏会相信吗?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秦氏便道:
“所以,娘也没有理她,不是吗?”
胡香儿整个呆住,比刚才秦氏戳破她的伪装更要震惊。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
那怎么……
“我将你们养大,给你们一份嫁妆,已仁至义尽。”
秦氏闭了闭眼睛,她的女儿们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又怎会好受?
过了那么久的事,追究也无意义。那时候她们年纪都小,总能找到各种理由。
就这样算了,她们也为人妻,如无意外,秦氏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们。
胡香儿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秦氏进了屋子,她忽然失去了全身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
胡香儿知道,完了,她没娘家了。
虽然,以前有和没有一样,但从秦氏戳破真相后,她和秦氏连表面上的关系也维系不下去了。
胡香儿后悔不已,她刚才为什么要和秦氏硬强?其实,是不是……只要她不强求,表面上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胡香儿没再追秦氏,这些年的相处她很了解秦氏。秦氏认定的事,谁说也不管用。
偌大的一个家,却没有胡香儿的立足之地,她再也待不下去……
透过窗户,秦氏亲眼看到胡香儿远走,她并未阻拦。
对于一个要杀她的人,她的表现可谓仁慈。
胡香儿出了府,浑浑噩噩走在街上。周围的声音嘈杂不堪,一声一声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的脑子很乱,很慌,很迷茫。
她是谁?她该何去何从?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赵府管事,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怒气冲冲朝着她来了。
胡香儿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看着眼前挥舞起来的拳头,胡香儿绝望地闭上眼睛。
错了,全都错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耳边反而传来那对父子叫喊的声音。
胡香儿迷茫地睁开眼睛,看到要打她的父子三人被侍卫擒拿,动弹不得。而一道娇俏的身影正挡在她面前。
胡香儿更迷茫了,他们是谁?
是哪家的达官贵人吧?
念头刚起,胡香儿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求救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