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熟水相当于现代的功能饮料,渴水等同于现代的果汁,而诃子汤更绝,类似于可乐。
卓轩有点怀疑中国的许多发明可能在某个被后人遗忘的时间段里突然失传了,譬如诃子汤,不传于后世,其制作方法指不定被哪个西方人剽窃了去,改良成风靡全球的可乐,要是这样,这专利费损失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也不敢表现得太随意,喝饮品时堪堪按捺住潜意识里的冲动,没吧唧嘴巴、吧嗒舌头,甚至嘴上都不敢随便发声。丈远外的王妃,身上仿佛透着分无形的威仪,相形之下,他觉得自己很low,不愿进而给她留下low爆了的印象。
“唉,终究还是个孩子!”王妃幽幽的道。
筵宴上吃得太饱,方才又连饮三盏饮品,卓轩感觉肚子撑得慌,喉咙里堵着一口热气,就像每次喝过可乐后那样,打几个嗝,吐出浊气,整个人就感觉很爽,可是,今夕他得忍着。
“是因为在下年少的缘故,您才出见一个外男的么?”
“既是,也不是······”
王妃交叠的双手徐徐一动,幅度极小,露出了修长的手指。
当今天下,大概有一些女人,就像代王妃这样,十分忠实的守护着大明的礼制,也守护着······文明,把教养与优雅化作血液里的东西,可以随举止甚至气息,很自然的流露出来,完全不用假装。
“代王还是知道分寸的,就怕酒后······唉,说起来,代王府有愧于你,还好,幸亏没酿成大错!你不计前嫌,出面阻止代王下令执拿军官的内眷,这表明你极善于临场应变,智识远非常人可比!
彼时场面一旦彻底失控,许多事便须摊在天子的御案上,才能讨回一个说法,可代王府没能力替自己讨回说法。”
“您为何要对在下说这些?”卓轩胸口发闷,很想扭过头去吐出那口浊气。
“因为······你绝非池中之物!”王妃微微蹙眉,移目望向廊外的明月,“想透口气便透口气吧,无妨。”
“呕······”
尴尬!
奇怪,周遭没有窃笑声,宫女不知何时离开了,连远处的护卫都不知所踪,廊内廊外,只有明月与风在倾听。
卓轩终于明白今夕何以是王妃而非代王接见他了,有些话,代王不能说,但王妃大可一试,密谈之言哪天意外传了出去,大概无人会相信一个深宫女子能有如此惊人的谈吐,故而闻者不会当真,即便当真了,代王府也有回旋余地,反正浮在面上的是王妃,沉在水底的是代王,王妃可以牺牲,代王必须保全。
“在下恐怕要让王妃殿下失望了,一介流民,暂居营兵千总的卑位,很快就会解甲为民,成不了大事。”
王妃举盏,抬袖掩面,轻啜饮品,了无声息,落盏时依然不闻一丝响声,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躲不掉的。本宫都听说了,王府大门外,存心殿东廊中,两个场合,仇恨都写在那人脸上,你的麻烦可不小。”
那人?石彪?
“难道······武清侯府竟敢结怨于代王府。”话一出口,卓轩就吃了一惊,如此明言,太犯忌讳了!
“某些人总喜欢给别人带来伤害,给自己的晋升添加垫脚石······”王妃顿了顿,眼中浮起淡淡的幽怨,嘴角的浅笑未曾淡去,说出的话语貌似直率,却不露痕迹的切换了话题,巧妙的隐去了许多关键信息。
“谈何敢不敢的!或许在天子眼里,许多宗亲更像外人,而朝中重臣与勋贵才是自己人,故而,亲王的身份未必贵重,要想活得滋润,至少得是永乐皇帝的后人,还须有某位皇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罩着才行,而代王的祖父却是洪武皇帝的十三子,与永乐皇帝是兄弟,如今代府一脉自然就成了远支。”
王妃说的是实情,明太祖朱元璋对其子孙极好,那时的亲王才算身份贵重,可是,到了永乐年间,朱棣大概是被自己“叔夺侄位”的异举给吓到了,从此禁锢宗藩,亲王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今的代王成了景泰帝与上皇的远亲,几年下来面都难得见到一次,哪还有亲情可言?所谓的“亲亲之德”完全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切的宗室礼遇都是演戏,对此,官场上的人当然看得明白,巡按御史与地方官员就敢时不时参藩王一本,奉旨到王府办事的宫中宦官就敢向宗藩索要钱财,不给就各种怪话挤兑,弄得藩室很没面子。
在天子眼里,藩王最好是稀里糊涂过日子,混吃等死算了,可是,等他们真成了废材一枚,哪天天子遇上心情不佳,无意间想起那些废材藩王,又觉得他们混吃等死简直是在白白浪费粮食,从而生出厌烦之心。
做贤王是找死,做闲王是找抽,都难落个好,不过,找抽还是比找死强,于是,许多亲王、郡王悟出了安身立命的门道,一生中小错误不断,大错误不犯,贤与闲两头都不冒尖,真应了一句现代流行语: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您凭什么相信在下能帮到代王府?”
王妃又交叠起双手,目光一敛,似在凝思。
应该到了亥正时分,再过片刻功夫,就是子时,远处的庭院里依然有灯火微亮,轻细如缕的琴音远远飘来,仿佛在为夜谈的人们抚平心中的波澜。
一曲《雁落平沙》,借雁之远志,抒逸士胸怀,在这个寂寥的月夜,颇为应景。王妃侧耳倾听良久,缓缓放平微垂的目光。
“该指望的人指望不上,也不敢与之交心,代府别无选择,只能在不起眼的地方寻找遗珠,你大概······就是一颗遗珠。
再说,你可以不帮代府,但不可不帮自己,一个前程远大又与代府有共同敌人的少年,举世难寻,代府的人虽幽居深宫大院,却并不是没长心眼。”
卓轩抬头望月,脑中浮起两个字,踩踏!在人多的地方,权势的殿堂容不下太多人,你不踩人,人却踩你,此事古今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