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娜仁托雅追着卓轩的身影,一不小心,差点冲下丈余深的土坡,急忙刹住双脚,甩动双臂,勉力保持平衡。
卓轩一把揽住她的腰肢,丰腴的躯体入怀,胸膛紧紧贴住了傲人的双峰,却是无感,战袍之下还有厚甲,绝缘。
头缓缓伸向娜仁托雅的耳鬓,忽觉如兰的气息拂在面上,令人酥麻······借着远处投射过来的微弱火光,依稀看见了她无比惊愕的表情,仿佛在告诉他:上皇的女人你也敢碰!
“你的发簪快掉了。”
身后传来伯颜帖木儿如雷的吼声:“小子,你在干嘛!”
卓轩将那只透着淡淡反光的晶莹玉簪递给娜仁托雅,旋即松开环腰的右臂。
“哥,你别误会,我方才差点摔下坡去,是他拉了我一把。”
伯颜帖木儿在卓轩身侧来回踱步,嘴上不时响起野兽般的低鸣,肥硕的身躯映在星光下,化作一团庞大的黑影,晃来晃去。
“哼,若非陛下看重你,我伯颜帖木儿真想找你单挑!大明皇帝让你这个······煞星来瓦剌,不是故意给人添堵吗!还有脱脱不花小儿、阿剌那棵墙头草,都在给劳资添堵!”
你特么算老几啊?堵死你天又塌不下来!卓轩没好气的瞪了那团晃动的黑影一眼,方想开口,不料却被娜仁托雅抢在了前头。
“卓······将军,我知道上皇听你的,你能否劝劝陛下,让他留在草原,别回去呀?”
就为这点不切实际的痴念就就把我支出来?
担心自己的容貌比不过紫禁城里如云的妃嫔,会湮没在繁花中,故而幻想独占一个男人,你还是不够自信呀!
卓轩腹诽一阵,略显隐晦的道:“上皇心中有数,旁人不宜相劝,劝也无用,一切都取决于天命。”
一旁的伯颜帖木儿猛然驻足,有些气恼的冲娜仁托雅道:“妹妹,你胡说什么?大明的江山本来就属于太上皇帝陛下,他不回国,留在草原,还是天下至尊吗!”
不知为何,卓轩心中瞬间涌起一丝感慨。
天下熙熙,皆为利跻;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茫茫草原上,包括大明使臣在内,那些形形色色与朱祁镇打交道的人,除了如赵荣一般剥离了人间温情的匆匆过客,剩下的人恐怕都是利益算计者,朱祁镇这个昔日的棋手如今可悲的沦落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也只有伯颜帖木儿、娜仁托雅兄妹二人还在真心对待大明上皇,这对昔日听惯了山呼万岁声的朱祁镇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卓轩明白,伯颜帖木儿说话过于直截了当,却道出了上皇去留问题的要害。
回到大明,朱祁镇依然是受人尊崇的太上皇帝,即便不去重温复位的旧梦,他的人生价值也不会贬损多少,而一旦不可逆的选择了留居草原,所有的可利用价值就会被彻底清零,置身于如狼似虎的游牧部落里,凭他的个人能力与人格魅力,他成不了狮王,甚至成不了一个小小的虏酋,一不小心会被群狼咬翻。
寄人篱下,苟且偷生而已!
不远处响起娜仁托雅的啜泣声,“呜呜呜······他不做至尊,我不做公主,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放牧,也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伯颜帖木儿觉得自己的妹妹太痴太傻,无奈的摇摇头,拉一把卓轩道:“回去吧,离席时间过久,那些人便又要说怪话了。”
方一举步,卓轩就听见娜仁托雅急切的问道:“卓将军,陛下真能回国么?陛下一旦回国,他会派人过来······接我么?”
“上皇能否回国,取决于你的长兄,上皇······一旦回国,应该会派人前来接你吧。”
话一出口,卓轩就后悔了,末了那句话意味着某种承诺,他娘的心肠还是太软,何苦无端背负承诺!
回到营帐前,伯颜帖木儿突然拉住卓轩小声问道:“我哥哥说过要放陛下回国,如今他在犹豫什么?真想要赎金?”
嘿,向一个外人打听你亲哥哥的心思?奇葩!
卓轩很想告诉伯颜帖木儿一个明摆着的事实:你哥哥可不似你这般实诚,他的算盘打得很溜,如今大明不断给脱脱不花、阿剌释放善意,却与也先死扛,也先哪还有资格索取赎金?放回上皇,既能缓解他短期内面临的外部压力,又能给大明的政局投入变数,令大明自顾不暇,为他清扫自家门庭赢得宝贵的时间,何乐而不为?他的犹豫很简单,皆因他尚未下定与脱脱不花彻底翻脸的决心!
考虑到交浅言深乃智者所不为的古训,就拿明面上的事搪塞道:“没看见有人不给你哥哥退路么?你哥哥若说服不了别人,私放上皇回国,就很难给各部落作出交代,最后会导致各部反目。”
伯颜帖木儿抱怨道:“太上皇帝是咱们请来的贵客,关其他人屁事!他们干嘛要凑热闹?哎哟,这争来争去何时是个头?就怕日久生变!”
日久生变?这的确是个问题!
卓轩想了想,步入营帐内就座,但见现场气氛更趋紧张。
也先与脱脱不花、阿剌好像达成了默契,三双眼睛直视大明使团的坐席,面色不善,大概是在设计某个精彩的“助兴”节目,让正使杨善瞬间服软,或让卓轩这个“辣眼睛”的家伙乖乖受虐。
为缓解紧张气氛,杨善轻笑片刻,婉言道:“圣人云:和为贵。大明与瓦剌交战一年,彼此商路不通,苦的是天下百姓,杨某今日都看见了,瓦剌百姓缺少衣食器物,见大明使者如见自家人一般,太师大概也瞧见了吧?何不顺应人心所向,放回上皇?大明自会投桃报李,迟早重开朝贡贸易与‘互市’······”
杨善一开口,卓轩就觉得不对劲,这些话全特么是废话!
想以往的权争中,都察院堂堂右都御史杨善的手段不可谓不狠辣,但他与许多文官一样,都有一个通病,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钻营成长,却忘了瓦剌地界更像江湖,不是大明的庙堂,与一帮强人打交道,无形中习惯于自矮一截,总想晓以利害和拿利益交换做文章,希望别人迷途知返,可这些大账别人早特么算清楚了,要你多话!
果然,杨善话没说完,那边也先就冷哼一声,一只手重重拍在桌案上。
不待也先发声,阿剌怒道:“大胆!你是说太师离了大明就活不下去,须仰人鼻息才能生存?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