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过了半月。这半月里江颖喜忧参半。喜的是一路上吃饭打尖自有人付账;忧的是每晚有人吵闹难以入眠。白天赶路,晚上不能安歇,身体越发倦怠。
这天深夜,江颖一觉惊醒,听见马儿不断嘶鸣,马蹄声嗒嗒乱响,又听见有人高声喊“抓偷马贼……”,于是跳窗赶到马厩。马厩里只有他和那偷马贼远远相望。偷马贼骑着他的那匹枣红马像在等他到来,等他出现后,再缓步往客栈外走。偷马贼发现了他临近,急急拍马疾行而去了。
江颖见状提一口气,施出陆地飞腾功,行走如飞,紧紧追赶。那一骑奔跑时缓时疾,行为颇为蹊跷。一个时辰过后,江颖但见偷马贼勒住马,翻身下来,丢下马匹,独自逃进了林子。
江颖找回了马匹,心情大好,又对偷马贼弃马徒步逃跑,疑惑不解。沿路返回,行时不久,天已大亮。路旁有家不起眼的小酒店。江颖奔跑半夜,精疲力尽,腹中饥饿,于是把马儿拴在店前树上,径直朝店门赶来。未及店门,店门开了半扇,一名伙计提着一桶泔水,如负无物,轻轻松松走了出来。江颖注意到他的手,五指如爪,十分粗糙。移目观面,目光如炬,笑脸里掺杂着虚假狡诈,令人心生厌恶。行走如风,稳如泰山,可见腿上工夫绝非一般。
江颖问道:“伙计,可做生意?”那伙计赔笑道:“做做,里面请。小店破旧,还望海涵。”
店中十分昏暗,歪歪斜斜摆着几张破桌子;房角、梁上结了许多蜘蛛网;脚下地板像是刚刚被清扫过。江颖在靠窗一张桌子前坐了,将剑放在桌上。桌上淌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这桌子像很久没有擦过了。站起身,换了一张,这张桌子也一样。
那伙计走进店来,赔笑道:“客官为何不坐?”江颖问道:“在这里开店几年了?”那伙计答道:“三年了。客官吃点什么?店里有新鲜的熟牛肉,要不来一个。”江颖道:“再加一壶酒。”
“好嘞!”伙计欢快地进里间去了。俄而,端着一盘牛肉,一壶酒出来了,将酒菜放在最靠近江颖的一张桌子上。那伙计看见桌子上的尘土面色立刻窘了,忙解释道:“回老家了几日,店里没来得及打扫……”江颖默不吭声,在那张桌子前坐下。那伙计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声“您慢用”,赶忙又溜回里屋了。片刻,牛肉和酒都没了,江颖趴在桌子上似睡着了。
那伙计溜出了里屋,小心翼翼地走到江颖身旁,轻轻喊了一声:“客官!”见江颖没有反应,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剑。剑被江颖左手按着,那伙计使足了劲儿也拿不起来。
伙计拭了把汗,出了小店,打了一声口哨。片刻,那个长臂青年和那个开荤僧一起现了身。三个人聚在一起,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进了店。那开荤僧挽了挽袖子,伸出右手去拿剑。五根手指,骨形外露,将剑紧紧夹住,一较力,那剑还是纹丝未动。长臂青年施了个眼色,开荤僧退到一旁。他拔剑出鞘,一剑刺向江颖脖颈。江颖早有防备,剑未刺来,左手拿起桌上剑,右手托起桌子一送,方桌飞向三人。三人见状都大惊失色,飞身向一旁远远跳开。江颖愤道:“一帮宵小之辈,胆敢暗算与我!”
长臂青年发一脸狠,跳上前,一剑斜劈。江颖拿剑一挡,侵身右掌击出。手臂已然伸直,掌却不能够着长臂青年的身体。长臂青年发一声笑,左掌飞出,击向江颖的前胸。江颖身子一震,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长臂青年这一掌威力一般,江颖并未受伤。
长臂青年见好就收,目光如刃,道了一声“走”,三人纷纷退出小店。江颖追出小店时,三人已经分头跑远了。
江颖也不追赶,骑马沿路缓行。小道上背身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黑衣少年,手中执着一柄大钢刀。钢刀长度跟他的身高差不多。江颖道:“阁下又是天鹰教的人?”那人转过身。这个人脸黑如碳,身子显得很敦实健壮,剑眉虎目,红唇涂朱。
少年高声喊道:“你就是江颖?江云的儿子?”江颖道:“不错。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答道:“我是廖堂主的徒弟神力大刀虎韩亮。”江颖笑道:“你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韩亮道:“听师父说,你功夫很厉害,我不服气,所以找你比试比试。你接不接受我的挑战?”江颖道:“当然接受,谁怂谁是乌龟。”韩亮一股劲儿冲过来,像个小牛犊子,挥刀便砍,上三路,下三路,中三路。出刀快如闪电,猛攻良久,不见缓怠。斗了两盏茶工夫,韩亮退后几步,问道:“你为什么不拔剑?”江颖道:“都斗了这么久,你都没赢我,谁强谁弱,不用我说了吧。”韩亮道:“你武艺的确厉害,我比不过你。我走了,十年后,我还会再来找你。”江颖道:“你输了,总该给点彩头。”韩亮道:“我没银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机会一定还你。”江颖道:“我也不急着你还人情,但到时别不承认就行了。”韩亮愤道:“别小瞧了人!”言毕扛刀在肩迈着小碎步走了。
韩亮矮小身影刚刚消失,又一骑疾奔而来。马上黑衣大汉勒住马,高声喝问:“我徒弟呢?”江颖道:“谁是你徒弟?”黑衣大汉道:“你刚才跟谁交手,就是他。”江颖故作惊讶,“哎呀”一声,继续道,“刚才,一不小心,把他头……”黑衣大汉神色大惊,哭丧着脸道:“还我徒弟,还我儿子……”喊着跳下马来,挥掌便打。江颖只是躲避,边躲边道:“你凶什么,死了徒弟再收一个不得了。”黑衣大汉更加气怒,拼了命地出掌,欲要将江颖置于死地。这当,韩亮又回来了,高声喝道:“住手!”黑衣大汉听了身子一僵,回头观瞧,见韩亮活生生站在那里,跑过去,满脸欢喜道:“你……没事吧?”韩亮摇摇头道:“师父,你说呢?”黑衣大汉欢喜着陡然神色一变,似满腔怒气,转过身对江颖道:“臭小子,你居然敢戏弄我!”江颖道:“谁叫你信我呢。”黑衣大汉笑道:“算了,我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亮儿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说着双手掐起韩亮,放在马背上。韩亮道:“师父,我输给他一个人情,有机会你帮我还上。”黑脸大汉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扔给江颖道:“金子给你,人情了了。”江颖复把金锭子扔了回去道:“你以为小爷缺钱么?”言毕飞身上马,拍马疾奔。黑衣大汉手里攥着金锭子,脸上红了一片。
洛阳城街市上人流如潮。江颖牵着马,一边走,一边观赏这这座古城的繁华。蓦地,他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转身观瞧,只见邓玉站在身后,抱拳施了一礼。江颖笑道:“邓堂主,为何在此?”邓玉愁容满面道:“请借一步说话。”
江颖跟着邓玉来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邓玉跪下道:“求公子救命!”言毕一拜。江颖扶邓玉起来道:“邓堂主,有什么话请直言。”邓玉泣道:“小姐被张庭抓了起来……”
自从狮子桥一别后,南宫燕对江颖的话深信不疑。她想起父亲惨死,张杨二人叛教,心中义愤填膺,悲恨交加。她听闻张庭到了此地分舵调集教众,便拿了把剑,急冲冲地走出画舫。邓玉赶上问道:“小姐哪里去?”南宫燕怒气冲天道:“我要当面问问张庭,这一切是不是真的!”邓玉忙劝道:“不可前去,只怕张护法对小姐施歹。”南宫燕哪里听劝,任性而去。到了分舵,直闯入张庭的厢房,开门见山问道:“我爹是被朝廷害死的是不是?你已经投靠了朝廷是不是?”张庭见问面色不改,答道:“是。”南宫燕也是火爆脾气,见答拔剑出鞘,便攻了过去。南宫燕自然不是张庭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一掌打倒在地。这当,舵中弟子闻迅蜂拥赶来。张庭威严厉色,下令道:“将她关起来!”南宫燕怒道:“谁敢关我!”张庭道:“谁敢抗令不尊,以叛教罪处置。”言毕众教徒纷纷跪下,以示求情。张庭大怒道:“你们是不是都想找死!”四名怕死教徒站起身,上前将南宫燕押住。南宫燕破口大骂,张庭听而未闻。
邓玉道:“我暗中查探得知,小姐就被张庭囚禁在离此地三十里外秘密分舵天鹰寺。他们打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拿小姐要挟公子。邓玉无能,所以才求公子相助。求公子一定要救出小姐。”江颖略微沉思,点了点头,道:“你家小姐有难,我不能置之不理。请邓堂主带路,咱们一起进那天鹰寺瞧瞧。”邓玉闻听大喜。
天鹰寺坐落在洛阳城北三十里外,是座新建寺院。天鹰寺名为寺院,实为天鹰教的秘密分舵。天鹰教徒假扮僧人隐藏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