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熙熙攘攘坐满了客人,其中一个中年人不紧不慢,十分潇洒地书写着信件。已毕,将信件装进信封,挥手一扬,那信件像被施了魔法老老实实落在西南角一张桌子上。此刻,江颖正坐在这张桌子前喝茶观景。窗外是一条碧玉大河,延岸垂柳成行,河上轻舟停泊,十几个美艳女子各站在船头搔首弄姿,招揽客人。真是风景独具。他连日赶路,疲惫不已,见这里景色优美,便登上高楼品一杯闲茶,不想风月扰人,徒增烦恼。他心中只有贤妻一人,绝非好色贪花轻佻之辈。
书信之人见江颖只管喝茶,眉宇间愁云凝结,对落在桌上的信无动于衷,于是高声道:“有信不看非君子。”这句话音竟凝聚一线不偏不歪正钻进江颖的耳朵里。
江颖耳膜似被针扎了一下,顿时断了思绪,目光才落在信件上。他拿起信观看,信封上没有一个字,拿出信读罢又塞进信封。这是一封约请书,时间定在明天清晨,地点在狮子桥。
那人见江颖看了信,便匆匆下楼了。江颖似乎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把信塞进怀里,继续喝茶犯愁。有人坐在他对面,正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姑娘。这位姑娘的出现引起江颖极大的兴趣,于是道:“姑娘,真是巧。”姑娘依然黑纱蒙面,不过明显看得出她含笑如花,此刻搭话道:“我是专门跑来给你算卦的。看你眉心发黑,最近祸事不断,最后将中毒而死。你可要多加小心啊!”江颖摇摇头,含笑道:“我从来不信这个。姑娘前来只为对我说这一番伤人的话?”那姑娘花容一变,眉头紧蹙,恼道:“什么伤人的话,人家是关心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江颖大笑,已毕道:“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那姑娘略微沉思,道:“对你这种人,我还真想不到其它的话,既然这样那我还是离开了,免得惹人烦。”说着站起身,欲走非走。江颖含笑点头。那姑娘又坐下,愤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叫什么,从哪里来,是什么人?”江颖摇摇头道:“好,请问姑娘芳名,家里人世,何门何派?”那姑娘冷哼一声,恼道:“我不说,你才不会问。我懒得告诉你,我才不告诉你。”江颖又摇摇头,道:“姑娘真有意思,今日前来莫非来耍笑我。”那姑娘忽地笑了,道:“你求求我,喊我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神色陡变,“你必须求我,喊我姐姐,让我告诉你!”江颖道:“见过强买强卖的,这强问强答的还是第一次见。看来,你父母对你宠爱有加,娇生惯养,若非如此也不会像你这般刁蛮任性。让在下求你,喊你一声姐姐,你……”
“唉!”那姑娘应了一声,“好弟弟真乖!”江颖懵了,道:“我可没有喊你姐姐,我……”
“唉!”那姑娘又应了一声,“好弟弟,喊一声就够了。”江颖无语,沉默片刻,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姓了。”
那姑娘道:“坐稳了,说出来,你可别吓得你尿裤子。”江颖动了动身子,更加闲散了。
那姑娘并未开口,右手一探,将寒冰剑抢在手里,并转过身。江颖大惊道:“还我剑!”那姑娘转过身道:“你这人可真小气,瞧瞧你的剑怎么了?”说着拔出一节,但见寒光涌泄,感觉寒气袭人。
那姑娘不禁打了个寒战道:“什么破剑,跟冰块做的似的。”江颖强装和气道:“剑也看过了,还我吧。”那姑娘举起剑,道:“你大声地喊我一声姐姐,我就还你。”江颖微愠道:“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姑娘道:“我就欺负你怎么了?你若是不喊,我就把这把剑扔到窗外。剑落到窗外,指不定被谁捡去了。”江颖默不吭声,神色痛楚。那姑娘道:“你再不喊,我真的扔了。”
“姐姐。”
“我没听清楚再大点声。”
“姐姐。”这一声比上一声明显响了许多。
“我耳朵有点背。”
“姐姐。”这一声,江颖暗运内力发出,声震轩宇。
那姑娘又恼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把我耳朵都震聋了。”
“剑,可以还我了吧?”
那姑娘叹道:“剑是好剑,可惜剑主太窝囊了些。”江颖听了十分气怒。那姑娘见江颖一副虎狼眈眈的模样,惊恐道:“你不要乱来,我有很多手下的。”江颖憋着一口怒气,伸出手,道:“还我剑!”
“不就是一把剑!”那姑娘轻蔑地瞧了江颖一眼,把剑放在桌上,“给你!小气鬼!”江颖拿了剑,抱进怀里。
那姑娘叹了口气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咱们该日再见。”她走下楼时,茶楼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尾随而去了。江颖气怒不已,不想今日被这姑娘一番戏耍,生得满肚子怒气,还无处发泄。他望着那姑娘带着那伙手下登上一艘画舫。大船启航,沿河驶去了。
清晨。狮子桥一带人迹寥寥。石桥两侧,杨柳依依绿,舟船并列红。风月琴歌止,已然沉入梦。喧闹去了,又将回来了。狮子石桥上站着一个中年俊秀的男子,左手握剑。江颖走到离他一丈来远的地方站定。那男子道:“我不喜欢偷偷摸摸,所以约你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不知谁的血染红这碧玉的河面,谁的身体在狮子桥上永久沉眠。”他白白的脸如似一块白玉,目光从容,相貌谦和。
江颖含笑问道:“你是谁,约我来这里干什么?”那人道:“我是天鹰教神鹰堂堂主邓玉,接到天字一号追杀令,要杀之人便是你。”江颖没有再言,拔剑出鞘。邓玉也拔剑出鞘,将剑鞘掷到脚下。这当,那条画舫已经驶到石桥不远处,那位姑娘站在桥头,注视着桥上发生的一切。
“她也是天鹰教的人?”江颖问道。邓玉看了一眼那姑娘,道:“今天是我们决斗的日子,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小子,出剑吧!”江颖只是将剑抬起,身形未动。邓玉双腿一曲一弹,一个筋斗落在江云面前,挥舞宝剑,让白色的剑光去点缀江云的身体。“铛锒”一声,邓玉的剑已经断了。邓玉握着断剑,身子僵如石像,将眼睛紧闭。江颖将剑归鞘,走到桥边,抱着胸看着那个姑娘。邓玉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江颖道:“你的剑太差了,找一把好剑,再来跟我决斗。”邓玉身形一纵,从石桥上跃下,落在画舫桥头,低头捧着断剑送到那姑娘身前。那姑娘接过那把断剑,瞅了瞅,扔进了水里。邓玉单腿跪下,问道:“小姐,为何不杀我!”那姑娘冷冷道:“找把好剑再跟他决斗。”邓玉激动道:“谢小姐不杀之恩!”言毕起身站到那姑娘身后。
江颖含笑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不会是南宫瑞的女儿吧?”那姑娘答道:“我叫南宫燕。我问你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如果有半字瞎话,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请问。”江颖从容郑重。
“我爹是不是海龙寨的人害死的?”南宫燕忍着满腔悲愤问道。
“不是。”
“那么,斩龙剑为何在你父亲手中?”南宫燕怒愤未消。
江颖见问,便把当日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末了又道:“这乃是朝廷的奸计,目的是让我们两家互相残杀,将汉人中的高人异士斩杀殆尽,以此巩固元人统治。贵教张杨二护法已经投靠了朝廷,以牺牲贵教弟子,来换取自己的高官厚禄。望南宫小姐,深明大义,分清善恶忠奸,莫要执迷不悟,后悔莫及。”
南宫燕道:“你说杀害我父亲的幕后真凶其实是田万城。你有何证据?”江颖坦然直言道:“我没有证据。”
“那你一个人离岛去做什么?”
江颖坦然相告道:“峨眉派净真师父被人害死,我正要赶往西域追查真凶,为净真师父报仇。再者查查田万城的底细。我在西域某个小镇上见过一个名叫田万城的,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田万城。”南宫燕道:“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我便不再耽搁你的行途,就此告辞了。你说的话,我会派人追查,我想我们还会见面。”言毕返回舫厢。画舫启航,缓缓飘去。
江颖正要返回客栈,但见桥头站着两个灰衣伙计交头接耳,已毕一人飞奔离去,另一个朝江颖走来。这个人正是那日在酒馆里见到的那个长臂青年。二人擦肩时,那灰衣伙计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江颖止步问道:“你何出此言?”那伙计道:“姓江的有本事,南宫小姐都被你说服了,原本就死你一个人,现在恐怕要死一帮人。你是不是喜欢上南宫小姐?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江颖道:“你是也是天鹰教门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一声大笑,飞身一跃,已在丈外。人已远去,笑声犹存,环绕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