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玦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刘康乾两眼,道:“说起来……你这个性子,倒的确是一个修习藏锋剑术的好坯子。方天大师乃是大成宗师一列中精于剑道之人,但他的剑道与藏锋剑术背道而驰,与你目前所走的剑道也是完全不相交的两条道,反倒是墨子堂经年传承下的墨子剑术,无论是于你目前所走之剑道,还是于藏锋剑术,三者之间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很值得你学习借鉴。若是由方天大师教你,你可取其剑势,废其剑意,所谓剑心一门,剑法百门,你需谨守自己的剑道,万不可被他大成宗师的名头,带偏了自己的剑心。”
刘康乾听得愣了半天:“我的剑道?我的剑还有道儿啊?”
“……”明玦斜睨着他,目光不善,半晌无言。
刘康乾看出他眼里明晃晃刻着‘孺子不可教也’几个大字,不由讪讪追问道:“那敢问……在你眼里,我的剑道是什么?”
明玦白眼一翻,显然是没了搭理他的兴致。
好在刘康乾对剑道一事并不太过上心,他回过神一跺脚,“唉唉”叫道:“不是,咱俩不是在说我阿娘的事吗,怎么又论着剑道上来了。”
明玦长吐一口气,无奈摇头:“我跟你阿娘真的不熟,我只是知道一些藏锋剑庄的事,知道他们家的武功,认得他们家的剑,不代表我就熟悉你阿娘这个人!”明玦瞪着他:“方天大师那个岁数,知道你阿娘的事不稀奇,我这个岁数,我上哪儿去知道你阿娘那一辈儿的事?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刘康乾踌蹴片刻,仍旧满心疑虑,兀自在一旁嘀嘀咕咕:“我阿娘如今不过四十多岁,可藏锋剑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论时间,那不比我阿娘的事久远得多,你不一样也知道得挺清楚的吗,谁知道你背着我藏掖了什么秘密……”
明玦:“……”
刘康乾眼见着对方脸色渐差,似有发难的兆头,连忙改口道:“那什么,墨子堂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跟督察那边儿的交涉由墨子堂的人出面解决,保准不会再查到北斋头上就是,咱们把货交给墨子堂,其他的事咱就不必管了,方才听说你把钱也要回来了,那这事儿也就结了吧。怎么样,京佟堂那家伙好说话么,退钱还算爽快吧?”
“爽快个屁!虚与委蛇绕弯子,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他脱不了身,银子便取不出来!”
“啊?那你是怎么把银子要回来的?”
明玦冷笑一声:“他委托我替他杀人,这银子是他付的报酬。”
“什么玩意儿!?”刘康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个度,满脸震惊的惊呼道:“你……你答应替他杀人!你、你怎么!”
明玦不耐烦的瞥他一眼,啧道:“大惊小怪作甚,我只是接了他的生意,可有没说什么时候完成这桩生意。”
刘康乾瞪着眼:“什么时候都不许替他杀人,这都什么玩意儿,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拖着你去替他干这些糟污事!”
明玦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半晌才道:“放心,雇主若是死了,生意自然也就作废了。而且我应了他,想必凭借阎王阁的信誉,他便是死了,也只会盼着我替他报仇,倒免得他心里不忿不甘,将我们一并卖了垫背。”
刘康乾怔了怔,反应过来,突然噗嗤一笑:“行啊你,除了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也是行家啊!”
“滚!”
“要滚一起滚啊,事儿解决了,咱们一路去一趟十方阁呗,赶紧的,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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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某间集兵营营房,永安派来的几位查案官员正聚在房内商讨案情进展。
“吴大人,最近调查的情况,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京佟堂的罪名已是铁板钉钉,他指使送餐小厮小牙子向外示警求救,背后另有人指使受益也已成事实,我建议直接拿了京佟堂严审,问出背后主使。”
吴辰新是督察院的人,亦是此番案件调查的负责人,而方才主张拿人的却是刑部之人。吴辰新沉吟片刻,环视众人道:“诸位的心思我晓得,京佟堂肯定不是无辜的,但是,以我们目前手里掌握的证据,京佟堂却可以辩驳自己是无辜的,大不了,他就认一个失察渎职之罪。小牙子向外私传信件之事,说到底还是我们大意了,以至于没有捉到与之接头的人。再说,就算我们都知道小牙子是替京佟堂传信,可这小牙子一日不松口,他便一日做不了人证。我们就这样拿下京佟堂逼问,若是问出来还好,可若是问不出来,我们自己可就要惹上官司了!”
刑部主事康唯闻言皱眉,问道:“大人仍是想要调查军械的去处吗。”
另有一人接口道:“查案嘛,物证本就是关键,赃款和军械,我们总得找到一样吧,不然这案子就不算铁板钉钉,京佟堂就仍然有辩解的余地,若是他背后之人再寻到空隙帮扶一把,这事儿就……”
康唯摆摆手:“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清楚的,可这事想要查出来,必然会牵涉到买家,买家是谁,大家心里多少也有些数,若要较起真儿来……”他双手一拍,再俩手一摊,面露无奈,道:“诸位可有把握将此事摆平?”
“笑话!”一人拍案怒斥:“我们乃是朝廷命官,莫非还要怕了那些江湖草莽不成!”
又有人道:“诶,此言差矣,这些个江湖人,可并非草莽那么简单。大成宗师一人可匹敌千军,便是陛下见之,也得客气几分,更遑论我们这些办事的小官?”
“怎么,买家难不成还是个大成宗师?”
“大成宗师是什么人物,说是半个神仙也不为过,人家自然不会亲自来干这种事。”
“买家可能是有大成宗师坐镇的门户,我们查案归查案,但尽量还是不要招惹江湖是非才好,没得平添风波。”
众人正讨论着,门外突然有人来报:“诸位大人,营地外有一人求见,说是有要事举告。”
“是什么人,来人可有说明身份?”
吴辰新想了想,眼睛一亮,连忙道:“快将人带进来!”
康唯看了吴辰新一眼,垂下眼眸,目露沉思。
不多时,兵卒便领着一人进来了。
那人摘下兜帽,朝屋内众人拱手行礼后,开门见山道:“小人是红水码头的货商,有个绰号叫‘货二郎’,最近听手底下的船夫说,有永安来的大人们到我们红水码头的地界儿来查案子,小人听后,觉得大人们想查的东西,小人可能知道一点,便赶过来告知诸位大人一番,也算尽点心力。”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唯有吴辰新和康唯面色平静,似乎了然。
吴辰新微微笑道:“你讲。”
“东码头向西三里有一处货仓,用于船商卸货临时存放货物之地,不久前一日,来往货船格外多,那货仓被小人同时租给了多家船商使用,可能是当日卸的货太多太杂,货仓内的货物又太乱,以至于清仓后,小人入内查看时,才发现有一箱货物不知被谁家给遗漏了,到如今都没有人来领走。小人无奈只能开箱查验,想着能不能凭借货物来寻找失主,谁知打开一看,却吓了小人好大一跳。”货二郎嘴上说着害怕,可神情却十分淡然,倒是没有半分受惊的样子。
屋内众人这下也都明白此人来意了,一时都有些惊异这些江湖人居然如此上道儿!可也有人心里不满,斥道:“你当本官是那三岁小儿么?那么好忽悠?”
吴辰新扬手制止同僚的责问,笑着对货二郎道:“那被人遗失的货箱,现在在何处?”
货二郎回以微笑,道:“自然还在那货仓之内。”
“很好,多谢你了。”吴辰新含笑颔首:“可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还有一事,小人来寿春的路上,恰巧帮扶了一位妇人,她说她原本在寿春东街五里巷开了一家包子铺,开了也有些年头了,铺子也是半路从别人手里租下来的,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又可能是前些日子落了雨的缘故,那后屋的偏房居然塌了,露出一个老大的窟窿,瞧着还挺深,她也没敢下去看。那妇人说自己这些年也没赚多少钱,深怕铺子正主找上门来索要房屋损坏的赔偿,惊吓之余,居然收拾东西就这般落跑了!”货二郎摇头感叹,情深意切道:“小人难得见到如诸位大人这般的贵人,就忍不住替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求个恩典,那妇人上有老,下有小,着实可怜,那屋子既是它自己塌的,实也怪不到那妇人头上,她心慌之下落跑,事后其实也心存愧疚,大人们若有空闲,便替那妇人善个后吧,就当是……给小人积极配合大人差事的一个恩赏,可好?”
“嘿?你这刁民!满嘴没一句实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讨赏?一个,民房偏塌这般屁大点的事……”
“多谢这位兄弟告知了!”吴辰新扬声打断同僚的话,朝货二郎含笑道:“你说的事,本官自会处理的。可还有什么旁的事?”
“没了。”
吴辰新点点头,吩咐人将货二郎送出了营房。
“这这这……这家伙是……”
吴辰新施施然站起身,拍拍衣摆,长舒一口气道:“好了,案子总算可以结了,不日,我们也可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