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西是那日下午到的京城。回来后,他片刻也不耽搁,直接去明府寻了傅倾饶。
当时傅倾饶正和明学政商议宫中之事是个什么情形,听闻楚云西归来一事本还不敢相信。直至人已出现在她面前了,她才惊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讷讷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楚云西紧盯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许久,确认她确实安然无恙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对着明学政抱拳一礼,楚云西恳切说道:“多谢明大人出手相助。”
既然明学政能将傅倾饶说成自己的女儿,定然是已经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如此的情境下,他却选择继续帮忙,实属难得。
明学政淡然一笑,说道:“没甚么。自家孩子,总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楚云西还欲再言,旁边傅倾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肯定没痊愈吧?不能骑马,可是坐车回来的?怎么那么冒失,居然就回来了!”
他受伤的事情,知晓之人不过二三。明学政乍一听见,大惊,关切道:“怎么回事?伤着哪儿了?”
“被流矢射中了。”楚云西简短说着,看傅倾饶神色担忧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不由心软,想了想,说道:“是坐车回来的。因为路上颠簸,不能跑太快,所以耽搁得久了些。北疆有他们二人辅佐长亭,也无需担忧。你最近如何?可是好些了?”
他这样一问,傅倾饶方才想明白楚云西是因了她而急忙赶回来。至于他口中的‘二人’,应当是说杨其炎和赵广庆。
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她知道他必然又靠强逼自己来快速康复,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气愤。正想开口斥责他,楚云西已经稍稍侧过身去问明学政:“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大人神色忧虑,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见明学政默不作声,他又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定然全力相帮。”
他言辞恳切,明学政释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绕圈子了。”当即将傅倾饶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如今宫中有变故,却无法探听到。不知王爷可有办法知晓?”
楚云西颔首道:“这个好说。子时之前必有答复。”
他迈步朝外行去,傅倾饶忧心他的伤势,紧跟两步扬声唤他。看他转身望过来,她说道:“你当心着些,身体最重要,旁的都可以慢慢来。”
楚云西闻言,刚刚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眸瞬间一黯,默默点了下头,大步离去。
待他走远了,明学政便问傅倾饶:“你欺负他了?”
傅倾饶晓得楚云西肯定是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她和段溪桥的事情,不由迟疑,“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欺负……”
“总之和你有关。”明学政微笑,“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脾性如何,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自小到大,除了你,再没第二个人敢欺负他到这份上,既能让他心里不舒服,却还要硬生生憋着不发作。”
他微微叹息着,说道:“孩子,你要好好待他。”
傅倾饶干笑两声,双眉紧锁,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两人在府内静等,到了天色暗了下来,方才等到了来传话的楚里。只是楚里并未从门进入,而是趁着夜色翻墙入府。
他一进来,就先去寻傅倾饶。见傅倾饶正和明学政夫妻一同在厅内饮茶说话,楚里想了想,慢慢戳开窗户纸,在脚边捡了个小石子丢了进去。
石子很小,寻常人不会注意到它落地的声音,但是傅倾饶习过武且耳力甚好,这便留意到了。
她看了眼明夫人,便转眸去瞧明学政。
明学政会意,对明夫人说道:“只有茶没有点心着实不美。你去吩咐厨里多做几碟点心,等下再端来吧。”
明夫人了然,起身出屋。关门前还不忘叮嘱傅倾饶一句:“如今天冷,晚上你多加件衣裳。”这便离开了。
楚里见傅倾饶与明学政依然在一处待着,明白她这是没打算瞒明学政,看到附近没有旁人,便推门进屋。
傅倾饶看是楚里,便起身准备走过去。谁知她还没迈开步子,楚里一看到她,便双膝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小主子,您去救救主子吧!”
听到他语带哭腔,傅倾饶暗暗着急。
楚云西这是怎么了?派人去探听消息,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知他状况如何,她忙道:“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说。”
楚里死活不肯起来,硬是跪着将事情大致说了遍。
原来楚云西想到楚里对宫中再熟悉不过,便命他安排探查消息一事。
类似的事情楚里做过不少次了,这回就也没太在意。直到顺藤摸瓜捋清楚事情的大致脉络,他才开始明白事情有多重要,便准备回府复命。
就在他藏匿行踪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守宫门的两个侍卫的对话。
“哎,你听说了没,七王爷突然回来了,还去给陛下请安,谁知被拦在了外面不让进。你说,陛下为什么不见他呢?许是因为他贸然离开北疆?”
“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没听小六子刚才说吗,陛下这两日心情不佳不想见人,早朝都没有去。七王爷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的定北大将军!怎会什么都不安排好就离开那里?”随即压低声音,“我看八成是陛下不知怎么恼了他,找个由头把他给扔进牢里了。”
楚里越听越心惊,又折转了回去,细细探查了楚云西进宫的事情。直到确认此事确凿,看天色已晚,他便急急赶到了傅倾饶这边,想求她设法救救楚云西。
天牢又湿又冷,傅倾饶生怕楚云西身上带伤熬不住。想到他是因为担心她才回来这么一趟,顿时沉默了。
明学政看出她心里不好受,在询问了楚里一些细节后,知晓楚云西如今关在何处,便问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起这个,虽然明知周遭十丈内再不会有其他人,楚里还是忍不住四顾看了看。确认周遭确实没有第四个人,他才低声说道:“陛下确实中了毒,情况……不太乐观。”
傅倾饶想到太后当初提起丽妃给楚涵宣‘下毒’一事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疑道:“不是说没有毒到他么?怎地如今又变了样儿?”
“或许是先前是没事,而后有了事。也可能是本来就有事,不过不严重,本打算遮着掩着,谁料后来实在不成了。不过他既是有精神将主子塞进牢中,想来,还是有几分气力的!”
楚里性子宽和,甚少用这样讥讽的语气说话,想来是气得狠了。
明学政望着两人,安抚道:“无妨。明日我便寻人打通关节,去牢中见他一面。你有什么话要讲,不如当面问他。”
后一句,便是对傅倾饶说的。
傅倾饶道了谢,只祈祷这寒冷的黑夜快点过去。
……
冷冽的寒冬里,牢狱中又湿又冷,最为难熬。
傅倾饶跟在明学政的身后,一步步迈进牢中。只是每往里多进一步,她的心里,就更沉重了一分。
再健壮的人,也是要怕这样的湿冷之气。更何况楚云西是受了伤的人?
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一路朝里行去,终于,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中,她看到了熟悉的那个背影。
挺拔,倔强,绝不弯折。
就算是在牢狱之中。
她心里酸楚,正要开口唤他,楚云西似有所感,慢慢转回身来。看到果然是她,他微微怔了下,唇角缓缓翘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明学政在两人间扫视了几眼,说道:“你们有话快说。我等下进来,再商议事情。”
说罢,竟是出了牢房,离得稍远些了。
傅倾饶看着牢房内惟一的一小堆干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冷不冷?”
“还好。”楚云西平静地说道:“这里其实比北疆要暖和许多。”
他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毫不在意的清冷,傅倾饶知道他对楚涵宣是彻底心冷了。
她也知道,楚云西进宫实在是逼不得已。
因着有伤,他回京之时,不得不用又慢又容易暴露行踪的马车。可是这样一来,有心人便能知晓他回京的消息。
楚涵宣也不例外。
为防楚涵宣事后追究麻烦更大,楚云西只得先下手为强,主动去见楚涵宣。如果楚涵宣问起来,他便把自己想好的措辞说出来。
谁知楚涵宣问也不问,就将他□□了起来。
傅倾饶内疚不已,暗道如果楚云西不因为她的事情回来,便也不会遭受这种事情了。
她想了想,下定决心,对楚云西轻声道:“云西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王爷。。。居然去了那种地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