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流言沸沸扬扬,就是皇帝再如何打压,也压不住了。
流言总是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都变了模样。
现在这关于‘当今皇帝不仁不义,手段狠毒,应当祭天赎罪’的内容又丰富了。
说是皇帝残害手足,坑杀忠臣将士后,在宗族和名声的压力下,又故作大义将先帝之子师淮扶上太子之位,可他压根没想让当今太子当皇帝,将江山还给先帝,于是竟联手太子妃给太子下了致命的毒!
这才致使太子常年呕血不止,这些年又捧杀太子,所有的宠爱都是装出来的!
他的目的是让太子变成废物,形神枯槁,性情暴戾,动辄打骂!所以太子才会名声尽毁,不得人心。
尽管表面上没人敢说,可背地里早已将当今皇帝没了什么尊敬,甚至还用了许多指代的词来替代去辱骂他。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更不敢用强权去镇压,甚至残杀百姓以威慑流言。否则,只会火上浇油,名声更臭,若是暴君这一名头一直压着,只怕会有起义军出现,国内大乱,那周边各国虎视眈眈,更巴不得掺上一脚。
届时内忧外患,平和了没几年的大宣国,便又要风雨飘零了。
皇帝憋屈得很,做过的事都被人抖出来不说,偏偏还查不到人,好名声尽毁,那日的雷电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他开始疑神疑鬼,每天都在想,是不是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知道了他做的事,所以才要劈死他!
就连新纳的妃子没兴趣临幸了不说,性情大变,或者可以说是完全不加掩饰的多疑暴戾,因着一丁点小事就要将朝廷命官杖杀,二皇子更是因为一点小事被他亲手打断了腿,走动不得。
皇帝现在俨然比从前的太子更甚,他的残忍暴戾是不分场合,一点都不加掩饰,更仗着自己是皇帝无人敢指责,便随意杀人。
民间已经隐隐有风声说着,再让皇帝这样下去,只怕大宣国将再无未来!
时机已然到了最合适的时候,皇城的一切都如师淮计划的那样推动着,什么以命为祭,雷劈皇帝,将当年的真相借着百姓的好奇心,传遍全国,都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扣一环。
他要让皇帝众叛亲离,凶相毕露,声名狼藉,体会比从前原主更甚的滋味儿,最后,在名正言顺的时候,杀回皇城!
三年了,若是二皇子来,只怕都认不得清江城的路了,这三年,师淮做了太多事。
先是修筑堤坝的进度飞速增长,基本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清江城江边上游植被已经扎根生长,如此年年生长下去,便能减少大水发生的概率。
修路,恢复城内生活设施,设立预警大水的设施,使清江城城民正常生活,并满足其日常需求,经济再度流通起来,这林林种种的事,做起来艰难,可师淮都一一做成了!
在一个月后的雨季,清江城新修筑的堤坝第一次挡住了大水时,所有百姓都站在雨里,双腿颤抖,眼看着水一点点褪去,自己不用再跑。
他们在大雨中相拥,喜极而泣,喜悦的哭声越来越大。
师淮静静看着这一幕,终于勾起满意地笑,虽然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当他看到一个完整,不再担心大水的清江城,以及朴实无华喜极而泣的百姓们时,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不只是简单的完成任务,他挽救了几千人的性命!
他终于可以,安心离开这里了。
童校尉也被这一幕感染,脸上雨水和泪混合着,湿漉漉的,他吸着鼻涕哽咽道:“太子殿下,多亏了您,没有放弃这里!今后,我就是您的人,不!您的狗!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师淮忽然剧烈咳嗽一声,斜睨了他一眼,“不必了,孤不养第二只狗。”
童校尉咧开嘴不好意思笑笑:“我就是比喻比喻嘛!”
百姓们这才想起来,将他们带离苦海的,是太子殿下!
“清江城的所有人,都应该要给太子殿下磕三个头啊!”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太子殿下,我们现在哪里还有活路!”
“我娘要是撑到殿下来,也不至于惨死了。”高大壮汉说着说着自己就呜呜呜的哭了。
哭声又越来越大,“太子殿下是整个清江城的恩人!”
“殿下千岁!福寿延绵!”
“多谢殿下!”
这群人喜悦悲伤交杂,既开心于以后的安稳日子,又难过于亲人的离世,他们心中感恩师淮,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毕竟他们现在都一清二白,只能不停的说着道谢,想尽各种词汇都无法表达心中的丁点感激!
师淮刚想开口安抚他们,便见不远处一个手下策马冒雨奔腾而来。
“殿下,殿下!有紧急情况!”
若非有急事,这探子根本不会这么着急。
所以,是皇城那里出什么事了?
师淮瞳孔一缩,再不顾什么,与那探子进了里屋去。
探子将门窗紧锁,连下跪行礼都顾不得了,当即便压低了声音,迅速说道:“殿下,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死了!”
“什么?”师淮震惊。
探子加快了语速:“就是昨天的事,属下现在快马加鞭,就是为了赶在消息走漏之前来禀报!殿下,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怎么死的?”
探子:“是二皇子以为您注定回不来了,便想杀了目前唯一的阻碍五皇子,哪知,在混乱中,他自己也葬送了性命,二人双双殒命。现下,皇帝将此事按了下来,封锁所有消息,就是在场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包括伏将军,都下了牢狱。先生说了,皇帝这是怕您得知了风声,便能名声延顺回来,届时您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就没人能动摇了!”
“先生还说了,这两日清江城怕是就不太平了,皇帝明面上找不到借口杀您,怕是会派许多暗卫来刺杀您了!”
“所以先生说,让太子这两日,秘密启程回来,路已经铺好了,只要您回来,就能名正言顺斩杀贼人,肃清朝堂,使天下清明!顺利登基!”
短短几句话,师淮便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伏黯应当暂时不会有危险,虽说是下了牢狱,但只要二皇子和五皇子的死讯没暴露出来,皇帝就不能斩杀他,更不敢暗中杀了他。
只是...师淮问:“二皇子和五皇子的死,当时伏将军是在帮谁?”
探子想了想,道:“应当是帮着二皇子的,原来他只是假意欺骗五皇子,实际上确实要帮二皇子翻身,哪知...”
师淮摇了摇头:“以他的本事,若是真的想护着二皇子,二皇子不会死。什么混乱中二皇子身亡,怕是...”
探子心惊,“那,那伏将军是故意的?他设局,将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杀了,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师淮似笑非笑,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今夜便启程,回去!”
他越快回去越好,赶在皇帝发疯之前,如此才能将伏氏一族全都救下。
伏黯在做什么,他想他明白了。
师淮指尖轻颤,心脏剧烈跳动着,似乎隔着空间在和那个人同频跳着。
皇城内发生的种种事,伏黯应当是敏锐察觉到了这是师淮的手笔,就算他什么也查不出来,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冷眼看着皇城的戏在千变万化上演着。
选择了最合适的时机,使二皇子和五皇子内讧,借此将他们杀了,为师淮永绝后患,铺好所有的路,更算好了皇帝不会立刻杀了他。
他留足了时间,让师淮回来救他!
他将自己的性命,还有伏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都托付在师淮身上,他对师淮付诸了所有的信任。
成也,伏氏一族持续兴盛百年;败也,伏氏一族与太子一同沉沦!
即便分隔两地,从不互通书信,可是他们二人依旧能从对方间接的布局行为中,读懂了对方的意图,不需要言语解释。
这种感觉,令人激颤且兴奋!
师淮在心里呢喃着伏黯,真想快点见到他啊,三年没见了...
三年过去,思念即使从不说,可依旧会印在那些被他摩挲到已经有些烂的信纸上,也会印在伏黯留下的玉佩上。
师淮是半夜秘密启程的,为掩人耳目,他虽带走了许多小兵,但童校尉还是被留了下来。
在他走后的三天,清江城依旧无人发现,瞒得好好的。
日夜兼程,终于在五天之后,师淮抵达了皇城外,他改头换面,以另外一番形象,在下属的接应下,成功进入了皇城。
三年半以前的皇城,即便有疫病侵扰,也还算是热闹非凡,而现在...
大街上人影荒凉,没什么人出来做生意,这都是因为皇帝近日以来暴戾政策下,人人风声鹤唳,不敢再出来,生怕又犯了什么‘律法’。
在这样的局势下,人人都渴望改变,可人人都不敢做先出头的那位,他们渴求着能有谁来推翻这个皇帝,带着他们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当今的皇帝已经成了他们胆战心惊的来源。
这时候但凡有人出现,都是对他们的一种救赎。
于是,师淮出现了。
两日后的朝堂上,远在清江城的太子,领着重兵,身佩先皇斩杀奸恶的长剑,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登上了金銮殿。
无人敢拦,群臣不知所措,皇帝暴怒,口口声声称着太子要造反了,要差人来立即将太子处死。
可他没有搞清楚,如今已经是师淮的天下了。
随着人证,物证,一个个呈上,群臣震惊,才知他们日日朝拜的,究竟是怎样人面兽心的东西!
而在此时,令他们更为震惊的是,早已仙去多年,葬在皇陵的先皇后池青萝盛装打扮,款款而来,出现在金銮殿内。
先帝先皇后恩爱有加,举案齐眉多年,天下人皆知,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追随先帝去了十几年,骤然出现,就是惊动天下所有人都不为过。
池青萝语色凌厉,气势极盛,挺直腰背,疾言厉色控诉着皇帝多年以来的所作所为:“你也配当皇帝?为了一己私欲,坑杀明君!囚禁嫂子!毒害侄子!卸磨杀驴,将所有知道你歹事的人都追杀干净!人在做,天在看!偷来的龙位,你当真以为不会被雷劈吗?!”
皇帝孤立无援,在师淮的布局下,他身边的可用之人早就被控制住了,论兵力,他早已不如师淮。
皇帝跌坐在龙椅上,刚刚他还能狡辩一二,甚至威严怒喝师淮,可自从池青萝出现后,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伤心欲绝,颤抖着开口:“连,连你也要背叛朕?”
池青萝一身华服,荣光逼人,眼角的皱纹只不过是为她绝美的容颜更添岁月的风情,她只需要稍加打扮,便能恢复以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气势。
“师鹤轩,你凭什么以为,你囚禁了我这么多年,我就是你的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又何来背叛?!”
池青松站在师淮身后,亦是一脸悲愤,“吾等一生追随先皇,先皇英勇善战,胸怀天下,是个明君!却遭你这等小人迫害!逼迫得我和我父亲远走他乡!吾的父亲,池大将军,为国戎马一生,到头来竟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都是你害的!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帝!”
皇帝早已没了挣扎的能力,此时朝堂中早就暗地里追随太子的大臣纷纷跪下,“请太子登基!纠正龙脉!肃清朝堂!”
聪明的人,第一时间便跟着跪了下来附和。
皇帝脸色衰败,他看着这样的场面,自知回天乏力,冷冷盯着师淮:“朕没想到你竟心思如此深沉,伪装得这样好,让朕没能提防住你,你怎么就没死在清江城呢?”
师淮嗤笑一声,戏谑说了声:“大约是,邪终究不胜正?”
不费一兵一卒,不见刀光血影,师淮便这样,废了皇帝,将皇帝,哦不,贼人,打入大牢,在金銮殿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剥下皇帝的龙袍,让其戴上镣铐。
皇城,终于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