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红阳垂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而来。无数身着锦衣,黑衣、彩衣的人马,密密麻麻地,如污水滚浪般地朝少林寺涌来。所过之处,尘烟蔽空,鸟兽尽绝。
童僧惠静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忙进房朝惠空等人急道:“师傅,山下尘土飞扬,蹄声如雷。我们要遭殃了,该如何是好?”
“休得慌张!”惠空一摸胡须,把禅杖一戳,暗暗道:“来的好快!”
杨欢道:“叔叔的寺庙内可曾备有桐油,麻油或则是树油……?”
惠空甚觉奇怪,忙问道:“树油和桐油尚存了好些,这些都是寺庙常用之物。侄儿要这些油物有何用处?”
杨欢道:“趁敌未入腹地,把这些油物泼于嵩山各个进出的路上,林中并压上柴禾。埋伏好伏兵,待敌进入腹地时再同时用火烧之便可!虽然会烧光周围之山,寺庙却会完好。”
惠空有所顿悟,点头道:“如此避重就轻甚妙!来年的春天万物皆会重生,新绿将会重来。”说完吩咐弟子们一一照办。
楼兰断雨点点头,在欣慰的同时又提醒道:“烧死无数后,众匪的人数依然是我数倍。”
杨欢微微一笑,:“叔叔可吩咐人在寺庙的几大宝殿中堆放浸了油物的柴禾,但不可使用火种。”
楼兰断雨笑道:“杨兄莫非用的是疑火之计?”
杨欢笑而不答。又道:“拖到天黑才是我等的用武之地。到处皆是油物,敌是进退不得了。那时,让庙中的师傅们打好绑腿,捆上棉麻同他们作战。”
“就算如此,或许仍是数倍于我。”楼兰断雨耸耸肩,期待杨欢接下来的计谋。
“想必到那时我们的援军便到了。如若不然,我等只能拼死一战!”杨欢的话音刚落,少林各院各房皆来向惠空大师请命应战。
惠空望着他们,红润的脸庞变得泛着一层青辉。又把禅杖一戳,沉沉地道:“我佛主本是慈悲为怀,怎料魔不放下屠刀。我以本寺方丈之名之令,命你等切不可私自作勇。各院房要抱心一致守住宝刹,护住经书。现各院各房去殿内侯令,待我佛开杀戒时,你等不得畏缩。”
“弟子们遵命!”
各院各房的师傅听惠空之命皆去大雄宝殿侯命。
梦童秋刚到少林的地界时便听见有人唤他,尚未回头答应那唤声已到了跟前。
“啊!”梦童秋一见来人便柔声道,“顾将军唤秋何事?”
两人并马缓行。“梦先生!”顾将军眼瞅着周围的山峰道,“顾见此处山水静静,心生不祥之感。我等还是在此止步商议一番的好!”
梦童秋摆摆手,笑道:“呵呵,区区几个秃驴何足为惧?秋已得到密报,来少林的援军已被隔在开封城外。即是绕道而来,摆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无数头颅了。那时,我等在将各个援军一网打尽。从此,天下武林无忧矣!”
二人在马背上叙着话,一人领来了一位半老僧人。一瞅那打扮和走路的姿势,梦童秋笑了。
“啊!”梦童秋止住马猛地呛出了笑声,乃是想到了他原来的乔装打扮。随后一抱拳。朝那僧人道:“惠普大师一向可好?”
惠普立于马前,丧气道:“梦先生真善笑。怎行驶的如此缓慢?刚才,曙色未露时,老僧已瞧见有三人上少室山而去了。那宛如是夫妻的二人便是前些日子救那老秃驴之命的楼兰断雨同杨风亭。戴斗笠的人以老僧猜来定是小刀杨欢了!”
“杨欢!”顾进忠一听杨欢在少林时即刻眉头紧锁,脸色深沉起来了。回头望望,童贯老先生的马车正在远处歇着。车帘卷得老高,老先生正依在车旁同车夫唠闲话。
见二人问来道去,顾进忠催马来到童贯跟前。
唤散了护兵和随从,顾进忠低声道:“先生恐怕又要潜伏少林一趟了?”
“噢?”童贯猛地纳闷了,一双柔善的眼睛把顾进忠盯着。
“丁儿正在少林,是那位冒出来的僧人亲眼所见。”
“噢!又同了祝家庄了。”童贯笑了,朝顾进忠点点头,示意自己立刻就办。
顾进忠催马又返回来,朝梦童秋道:“顾某巡视一番人马却发现经一夜奔波劳困不堪,此番现象如何打斗。还是就地埋锅造饭,养足精神才是。”
惠普一听,脑怒吼道:“如此饭桶,只善吃喝,焉有不败之理?”
顾进忠大怒,厉声道:“你乃一草根之人,是何身份,既敢对本将军不尊!”说完,一剑便扫了惠普的人头。
梦童秋望着惠普的那颗人头吓得面色苍白,对顾进忠不敢责怪,只有夸道:“将军剑法真令秋大开眼界,如此神速,必能捉住杨欢以建奇功!”
梦童秋望了望无数的锦衣卫,又望了望无数的,孝服于自己武林人士,却是都显得很疲惫。转了一圈,突然,他发现有两人猛地消失了。此二人的武功堪称传奇,有他们在才能给人以信心。现在,两人均不辞而别了。哎!被人操控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呀!
顾进忠是朝廷的正官,是熹宗身旁的人,是当前这队锦衣卫的首领。这样的人物无论如何是不能得罪,翻脸的。有眼无珠的惠普老僧终究是死人一个了,管他身后的靠山是谁。他终归不能同顾进忠比论身份。
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埋锅造饭。
在休息的当儿梦童秋令一位亲随去黑衣队打听昨夜来帐篷的那位老先生的消息。自己又在人马中打听锺先生的消息。然而,问来问去,谁也不知道这二人去了何处?
还有,少林寺的各个路面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未曾看见。莫非,少林寺已人去楼空了?他又唤来两位亲随,让他们前去探听一番虚实。
哪知,两位探子怕死了性命。以此为机,偷偷出逃了。
童贯老先生借出宫之名离开了队伍,行至半道时隐于一林笼中便换了一身旧袍。又行不多时,嗅到一股股浓浓的的油脂子味。味道稠浓,令鼻息沉重。在往前赶时,路上,林里,坡上……皆是洒满了油物。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返回去时,一抬头,少林寺的寺庙已经布在了眼前。那里毫无动静,“少林寺”三个大字在牌匾上金光灿烂。门楣下的门敞开着,只是偶尔专出来一两个僧人对练一番拳脚后又进门不见了。
走到庙门外的台阶下,环视周围,发现周围的群山把寺庙包围着,这是一道道天然屏障。童贯正举头赏峰时陡听一声问候声传来。声音纯真,虔诚,缓缓地让人感到无比舒心。
“阿弥陀佛!试问客从何处来?施主若是拜佛,本寺从即日起不在容纳香客。”一位俊僧站在台阶处,身着灰袍,双手施礼。
“啊!”童贯一仰头,“师傅有礼了!”说完,轻抬脚步窜上台阶又道,“佛度有缘人,来人不为度。不是兵使者,不是偷听人。”
僧人道:“施主不妨明讲。”
“探亲!”
“亲人唤着何名?”
“老家侄儿杨欢!”
“施主稍后,待贫僧去查查后来同你讲!”
童贯谢了僧人,待他入门后自己坐于台阶原处等候。
不多时,那僧人回来便将他请了进去。
不知绕过多少穿房与走道,待那僧人请他在一处有着精致外观的屋子外止步时,又把该说的话儿想了一遍。
那俊僧进去又出来了,把他领进了屋子,泡了茶,请了坐。孤身饮茶时冒出来一位身着粗尼外套的公子来。面色凝重,眼光自带忧郁。
“啊!”公子一边端详一边道,“老先生,您我曾在祝家庄遇见过。”
童贯放搁置茶碗,起身道:“杨公子好记性。”
“先生此次前来探亲,自诉欢乃先生侄儿。在祝家庄时曾书信相赠,没来及问缘由时您却不见了。”杨欢说完,赔坐一旁。
“哈哈!”童贯赔笑道,“老朽若不以此一说,哪里进得门来同公子相见。书信捉笔之人自有后定。此次前来仍露一口信,仍是那捉笔之人所托。他虽身居鹰派却心在‘东林’。”说到这里童贯立了起来,脸色来了豪气,张口力道:“多少年来,他用自身之便救下了诸多忠臣良将。关于名讳,恕老朽不能相告。其因其原是顾虑他的安危。此次前来仍转告他意,望公子速速领人离去。本次来捣乱的人马不下数千人,以少林之寡怎能胜利?趁人马未合拢之际,快收拾好寺庙的古经异宝从东路突围,那里皆是些弱兵老将,日后另择宝地重立新庙!”
“施主言的好容易!”惠空大师从侧门中缓缓步了出来。双手施礼又道:“贫僧作为本寺住持,有护寺重任在身。本寺历经多少王朝,遭多少腥风血雨的洗刷也都从未易庙过。贫僧已立决心,与寺同在,与寺同灭!”
童贯见状觉得再劝下去也毫无用处,换身一想,此乃出家人的信仰。要人家易庙是何等的容易。换着自己也是同眼前的住持一样。或许是自己的表达不清,或许是大师的决心早定。总之,空忙一场。
童贯辞别了杨欢等人,带着落寞与忧伤恰出了门槛。刚绕到一拐角处时被从天而降的布笼子套得严严实实。挣扎中却听到了致歉的声音:“委屈一下老先生,待胜利时再放先生出来!”
声音充带着笑意。楼兰断雨一边笑着一边把童贯扛进了一秘室。
早饭后,梦童秋吩咐一位能言善辩的半老先生前往少林劝降。那人去了,但很快又返回来了。劝降不成,梦童秋恼羞成怒,便令全部人马朝少林寺快进。并立了口令:谁先进得寺庙赏金百两,如数宝贝只管自家拿去。要见人杀人,遇佛杀佛。杀人多者更有重重的封赏。
无数人马从寺庙八方层层叠叠地压来,像贴地的乌云弥漫在嵩山周围的密林中。期间,有多数人言道嗅出了油味。但杖人多势众,贪心正浓,谁也没把这些言语放在心上。只想进那寺庙哄抢宝贝,多杀和尚多领赏金。
队伍刚延伸完,猛见数处升火。那些衣衫沾了油物的人更是惹火上身,到处滚爬。此一势,既成了窜燃的火种。整个嵩山的一片秋林在眨眼之间窜燃了起来。火光熊熊四扑,浓烟滚滚四漫。人与马,枯树与荒草互相烧成一起。人马在道上,在火林里,慌乱的,发疯似的嚎叫。然而,白费了精神。延伸至嵩山的队伍经此已死去了大半。
还好,留了一些残种。到了下午,他们进入了腹地。望见了寺庙时像望见了摆在眼前的金银那般,又速速朝寺庙窜去。
到了寺庙外,梦童秋把一张被烟熏的漆黑的脸麻了一把,眼瞅着紧闭的庙门。被突如而来的大火烧得焦头烂额后,大令诸位不得莽撞。令两位喽啰推开了庙门,堂上除了金光耀眼的几尊佛像外,哪里还有和尚的人影。
小心翼翼,分队进入。在后堂各处均发现堆有浸了油的柴禾。
“不好!”梦童秋大叫一声,“中了埋伏!”
如鸡飞狗逃般地逃离了寺庙,退到腹地中,拥挤着,并在那儿停了下来。望着如数衣衫不整,脱奎弃甲的队伍时梦童秋又想哭又想笑。
重新整理了队伍,接受了顾进忠的再一次建议:就地歇息,商议后再进兵。
突然,有人出了馊主意。是金蟾派的新帮主,名唤卢俊。五旬的老汉,功力不及风里来——宋智的一半。他说:既然我等不敢贸然进入,何不舍了那些宝贝,从寺外引火焚烧寺庙。
梦童秋点头依了此计。
顾进忠却道:“那寺庙里又岂止是一些宝贝,更精贵的是少林的武功秘籍和无数稀少于世的经卷。”
“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了,该如何是好?”梦童秋道。
“梦先生不必着急,现天色已晚,我等还是自保的好。寺中有高人,未显人影我等已伤亡过半。忠建议趁夜色正浓时隐退的好!”
“这可不是将军之锋!”卢俊猛道,“我等虽伤亡过半却仍是数倍于秃驴们。退去亦是无缘于宝贝,何不将那寺庙焚烧了去?”
梦童秋犹豫了半天后终究同意了卢俊的建议。
吩咐下去,点亮火把又进兵少林寺。
顾进忠殿后,在起身时顺便把卢俊的人头用剑扫了去。
人马刚要走出腹地,又见四面八方冒出火光来。
梦童秋被火烧怕了,遇火就逃。逃没多远,见火光中显出无数人影来。定睛细看,终于瞧见了想要找的和尚们。
和尚们举着火把,正从四面包围而来。凡先接触到的,都已死在他们的棍棒和戒刀之下。
顾进忠隐于暗处喜出望外,心说,这武林盟主怎么是这么一个笨蛋儿。魏忠贤怎么选出这么一个人来担当此位?
梦童秋望着腹地中凌乱的人马,已经毫无主意了。高唤卢俊亦更无音信了。突然,他警觉到了一件奇怪的事,顾进忠却不对自己领来的锦衣卫调动作战。他们只是随身的跟队,如赶趟儿般地一路来一路去。再经几番打探,几名以前见过的卫队长却没了人影。一问,才知道是在祝家庄的几次打斗中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