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上的灯光把雪照耀得一片蓬白,疏疏的软化声正轻吱吱地响个不停。轻听听的马蹄声从巷子传来,刚响到门口时一位身着厚袍的小二便从敞开的大门里拱出身来窥视。
一见熟悉的车箱忙上前一瞅,刚才装上的家当已被搬空了去。
正诧异人在何处时才见车尾处冒出了那位已经住店多日的俊俏公子。
他一身黑衣,身背长剑,脸儿被冻得通红。
“公子,”小二道,“那些贵重的家当都消尽了?”
俊俏公子思考着答话,话没出口先摸出一件精致的翡翠手镯递了过去。
“你家寨主颁了私令不得不遵,我得备一窝儿以防会死在这鬼冷的天气里。”
小儿眼明,顺势识出了那亮铮铮的货物。一伸手,掩在厚袍里藏了起来。
“公子所言极是,请登楼,俺这就为您备些滚水来烫脚。”
经此一提,公子猛觉得来到此寨已有数日还未曾洗过身,顿觉污糟起来了。
“滚水若是有剩,小哥可多备些来?”
“有剩!有剩!”
小二摸着怀中的宝货乐呵呵地拉着马车进后院去了。
来到楼塌上公子退去隐装,用手捋着长发时突闻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又将一顶珠帽顶上,忙把所发都塞进了帽里。
门开了,是小二哥提着一桶冒烟的滚水。
“去吧,无唤不得进来!”
小二哥躬身而退,听这话语耳目间生了点杂疑。
听步声远去了,侧耳倾听已不见。隔壁的屋子住着两人,此时已显酣睡之音。
滚水提到洗澡间,从行囊里捧来了香花撒于水中。浸泡的香花在水中化出了香味,如满园花开。退尽了衣,丝丝温水滴落在雪白娇嫩的肌肤上。
洗着身子,望着铜镜中的面庞。蒸雾蒙蒙的盖住了镜面,待它散去后才显出一张郑男筠的俏脸来。
的确是郑男筠,女扮男装四处打听才来到潼关寨。天放晚时才在北门处瞅见那顶熟悉的斗笠,本要会面,见他身旁的那位老汉时又不敢上前。现在有一个不解的问题摆在眼前:那位老先生怎地同丁儿哥哥混在了一起呢?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丁儿哥哥,但猛地让人惊恐,那位老汉正是杀害父母的凶手。那天,他扯去面具时自己盯的明白。刚才,本把这一要事公开,可那凶手武功诡异的连爹爹也敌他不过。
丁儿哥哥虽武艺超凡,那也只是听了播名未曾亲见。倘若交起手来又敌他不过,岂不是生了连悲。眼下,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只有去找那一机会在合适的时间里去公布那一要事。
楼下的道上来了一辆布置得像房一样的车轿。一伙随从护着四周,如护灵车般地显着庄重。
到了门口,车轿被唤得停了下来。掀开窗帘,坐轿的大脸汉子猛问道:“奇妙的紧,哪里生的花香?”
一位随从当即回道:“图大少爷!是跟前的高楼处。”
图丞专出了轿,唤来睡在门前的小二。
“哪里生得花香?”
“花香?”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解道:“回大少爷哪里有了花香?”
“扯谎的厮,是你家高楼处!”
香随风散,此时已成淡淡。
图丞像条狗似的皱着鼻子到处伸嗅。随着香引爬到了楼顶,在郑男筠的客房前找到了源处。
郑男筠早已听到了杂沓的声响,后悔使那香花引得祸来。欲想逃去,却被门外的晃影断了门道。
一扇小窗朝北开,平望而出乃是一路灯影上的灰空。俯视一番,窗下是一条晶亮晶亮的,没有行人的道儿。
男筠正要越窗逃去时门外却有了对话声。语音轻扬,显得戏剧。那声音说:“试问你等,你等正生好梦时被闹断梦中好事会心生怨么?”
郑男筠从门缝中瞄着了那位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着白袍,手持纸扇的公子。
“生怨?”图丞转过身来朝着他,又摸出一对铁蛋揉搓着。其他随从均竖着刀剑,瞪着眼睛瞅着那位冒死而来的公子。
那公子正欲搭话却被身后窜出的一位女子欲把公子拉扯回去。
图丞见那女子好生容貌,身段只被单衣罩着,玲珑曲线宛如画般。一番喉结伸缩,一番眼露淫光。把手一挥令随从们抢那女子去。
哪晓得公子几番招式已把操刀而上的一伙随从们掀去了楼外。
随从们死尽了,图丞跳梯要逃了去。
公子却无心放过他,把手一摆,飞出的一支金镖正中后脑。
图丞载了下去,笨重的身子翻滚着,如肉球般地滚到了楼底。
图丞死了,惊恐的凶眼消失了最后的一点灵光。
楼顶的女子更埋冤的紧,朝那公子骂道:“没心肝的病儿一天到晚尽生祸苗,这黑冷的天又去哪安身?”
“咳!”那公子把她一拉戏道:“杨大小姐尽是啰嗦话,快随楼兰逃去吧!”二人临走猛叩了郑男筠的房门,吆喝道:“房里人,此时不出逃莫非要兵厮们捉了去受罪?”
死了人,大楼一下慌乱了起来,怕吃连罪的客人开始纷纷出逃。楼兰断雨二人刚从楼上飞下郑男筠便混在人群中逃门而去。
图里恩正卧床歇息,忽见门子来报丧。门子道:“寨,寨,寨老爷!”门子结结巴巴显得格外惊慌。脸儿苍白着,跪在床前浑身发抖。
图里恩侧身道:“又不是杀你,何故显出惊慌来,莫非你家死人了要告假送葬?”
“不是俺家死人了,是图大少爷被凶人断了命,用一支黄镖插死了!”
图里恩身板一弹,连床带被跌下了床。忙唤道:“快唤那帮整日吃闲散饭的三十三厮领兵出去搜查,凡是生人均不留命!”
使出了门子,图里恩操起铁棍跑到大厅使疯病。一番抡砸,把无数精致家私击得粉碎。
正欲领着聚拢的寨兵们出去搜时却被刚出来的幕僚先生止住了。
图里恩猛地把幕僚先生一推,也不顾他撞在了何处。怒道:“岂有此理!倒是你家没死儿。”
幕僚先生又爬了出来,脸上生了几道被破烂的家私划出来的几道血槽。顾不上疼痛,又壮胆道:“若寨主此时出去怕无人命回来了!”
图里恩被惊得大发,猛怒道:“糊涂的很,就算图家死绝了人也不可出寨?”
“寨主虽是此寨之主,可眼下之兵能奈五绝否?”
图里恩一听幕僚先生之言后心痛的如硬石碰卵,弃了铁棍瘫软地坐在一张烂椅上。
最后幕僚先生提议先捉来几位未曾逃掉的客栈小厮来问话。图里恩依了先生,令人照此就办。
那小二哥正在其中,一番刀威便招供了。
“卑身贪了心,应了陌生人住店……”之后陈述了整个事件的缘由。
胆小的小二最终被分了尸,藏好的翡翠手镯也被人吞了去。
翌日,寨兵们分散在寨的各处盘查一位手持纸扇的少年。并散播那打死图家人的少年是来自于阿拉之地,隐于寨中一是贪图往日呈露于市面的皮货儿。二是收买汉人为金狗效力。
楼兰断雨隐在暗处化妆成了一位老人,不顾杨风亭的劝慰又大摇大摆地跑到茶堂子里吃起茶来。
寨兵们逐渐搜到了破庙的附近,尾随在后的领头骑在大马上瞅见了一团黑影儿匍匐在雪地上。离身不远,能观到那种凶像。眼见皮毛晶亮便令寨兵们捉了好献于寨主。
哪知未等靠近黑獒便飞窜了起来,一路狂吠着在雪地里逃不见了。
甚感晦气的领头大骂了一番兵厮们后又令进庙搜查。
两名小厮用尽了力气却推不开门来,其中一位从烂缝中瞅到了庙堂中有杂乱的生活家当时大呼了起来。
“大头儿,庙内有些生活家当!”
“噢?”领兵的头儿生了疑心,自己躲在远处令兵厮们操刀进门。
刚破门便被里头的杂乱的棍棒通通打了出来。
眼见人多又见人家腿脚灵利,领兵的头儿自顾着逃回了寨府。
图里恩听了禀报后操起铁棍领了三十三汉和寨兵们来围庙。
一番周到后令人朝庙里喊话,哪曾料到庙内却无人应答。搜兵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三番五次也没搜出一人来。
图里恩气得脸色生青,又唤来那位领兵的头儿来问。
“你这憨物俺来问你,可看清了他们的穿衣打扮和人品相貌?”
“寨大人,卑身观得清楚了,是些身穿厚袍手持棍棒的和尚,定是知俺回府搬兵才逃去了!”
“寨门四闭,秃厮们又能逃到哪里!”
一番安排又查大寨,连日弄得寨里鸡犬不宁,嘈杂喧嚣。
黑獒从东绝先生的屋里窜了出来,它接手了主人的一件新的任务。隐在四周,眼见耳听远处的动静。
公英儿把自己房间里的家私都挪了出来,以此留下空间安排僧人们住下。东绝先生一边收拾一边轻声地同惠能说话。
“俺自是明白你们来自于少林,却又不明白你等身负了哪种重任才来到此地?”
惠能不敢原本托出,他道:“多谢施主解了刚才之危,往后我家方丈定会在佛主跟前为施主报谢。”
东生云见他不吐缘由定是受了方丈之托,随眼中又均不见箱囊重货,便心生了猜想:要么是随身书信,要么是轻细的物件。他笑笑,以此来化去僧人们的紧张和疑虑。
“以俺看来,师傅们露了身,那图家又被打死了儿,往后怕是难得安宁了。”
“先生所言的是,只是那北道的金贼断了通道我等才藏身于此。不是怕丢命化魂,却是受了我家方丈所托必须亲见袁将军。否则,定与后金的胡贼们杀个‘你死我活’!”
东生云微喜,自己算是猜上了一点缘由。听提到袁将军时又猜想定是关于国事,想问明白却又怕僧人心生顾虑反把自己看成一位贪货之人。依旧笑笑不再追问下去,而是劝僧人们好生住下,又言日后会生办法!
寨中的大乱令杨欢不安,前道被断,僧人们不知所踪。
现在,他立于小窗前聆听那大乱中的细声。
北化雪在小桌前坐着,半眯着眼盯着杨欢的背。
“先生对突发的寨事有何看法?”
“呵呵,”化雪先生笑道,“楼兰公子打死了图家的儿,此属凶案,人家岂不大查?可碍于我等五个老儿在此又让人家放不开手来,姓图的是何等的遭孽哟!”
“楼兰公子虽喜闹热却是一侠义之人,图家的儿定是仗势欺人才落得受死的下场。”
“杨公子一言倒令老朽生了心来。楼公子已有两日不见踪影了,今晚我俩还是分散出去搜找一下的好;若被那四个老儿暗算了又如何得了。”
“嗯!”杨欢点头道,“先生担心的是,欢亦正是如此。”
化雪先生的言语令杨欢是乎显得不满意,虽然点了头,是先生对楼兰的一片关心。
杨欢问的寨事,是眼帘前的方方面面。先生往日在日月会时是何等的精灵,对任何事都分析的周到。今儿却单单只提了楼兰断雨打死人的事。显然,是先生对楼兰不满。在不满中生出来的关心显得是谁都能看见那道痕迹。
当日夜里,图里恩因过于伤悲抱病卧床。迷糊中又见到了竖在床前的黑衣蒙面人。
欲落床献殷勤时却被黑衣人止住了。
“图寨主抱病在身床上搭话方便些!”
“咳!”图里恩弱声道,“先生可知俺图家遭殃了?”
“嗯!”黑衣人点头道,“是一位手持纸扇的嫩儿打死了你的丞儿。”
“是呀!先生神通的紧,可几番查找下来贼厮倘是化了影儿似的不见踪影了。俺夫人整日哭闹着要俺回到阿拉去,言是不离开此地便会家绝人亡了。”
“图寨主不必伤感,那儿逃不了,老夫定会将那他捆了送到你的跟前,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商议。”
“咳!”图里恩起了半截身子。猛地道:“俺差点忘了今日之事……”
黑衣人听后显得十分激动,仰面道:“秃驴们终于现身了,图寨主为你家圣主立下了奇功,往后定能荣显!”
图里恩已被黑衣人的说得忘记了伤感,披衣起了身,亲自泡了茶。期间道:“先生能逮住了?以俺看来其他四绝均是为此事而来;要不,往外令个信儿命伏兵们显身攻寨,俺好开门迎接。如此可成!”
“不!”黑衣人摆手道,“寨破之时便是他们逃去之时。待老夫周全一番后再令兵厮们攻寨不迟。”
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后图里恩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