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这孙子到底哪来的？怎么这么难打。”
一剑斩出之后，韩霖半跪在地上，一连服下许多丹药才勉强回过劲来。
天魔道，她不是没打过交道。若是普通的天魔道筑基魔修，如曾经的甄华清之流，以韩霖此时实力来多少斩多少，气都不带喘一下，更别说把她逼得这么狼狈了。
当然，她只是狼狈一些。
倒在地上的陆机可远不只是“狼狈”这么简单。
疼。
撕心裂肺那般的疼？不，应当说远胜其比，他只感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嘎吱作响，每一片血肉都在被利刃生生撕碎。失控的灵气如剑气纵横，如金虹贯临，在他的体内纵意驰骋，脏器、经脉、神魂、气海，灼火冰封，朽毒土葬——此间疼痛，倾尽陆机胸中辞藻也再难真实道出其中万一。
“临阵突破”，可不是什么好事。
敌人不是傻子，眼睁睁看你突破不来干扰。就算突破，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神功大进反杀敌手。每个修行者突破境界都是力求稳妥，别说临阵了，洞府灵脉稍微有些瑕疵那都是要搬家另选福地的。
陆机倒好，不但顶着常服的狂轰滥炸强行筑基，还在筑基过程中本该用来温养经脉的新生筑基灵力全部拉出来战斗，一点没顾上自己的身体。
会有此种结果，理所当然。
“喂，陆道友，你还活着吗？”
稍稍恢复过来一些的韩霖见得陆机惨状，赶忙过来查看。
神识一察，饶是韩霖见多识广也不由变了脸色。
“怎么会是这样！陆道友，你之前散过功？正常突破筑基，就算失败也断不可能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你坚持下，我现在给你临时炼制一份‘护脉丹’！”
韩霖手忙脚乱想要掏出丹炉，陆机却强撑口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全身力气吼道：
“白痴！现在是炼丹的时候吗！快走！毁尸灭迹，走！！不要被长清门发现！”
“！！？”
韩霖有些懵了。
在她身边，似乎有个看不见的灵体也在此刻嘀咕了些许，这才让韩霖反应过来。
伸手一攥，常服的储物袋就飞到她手中，同时又是几发火球把常服连人带灰全给扬了，之后便迅速背起陆机远遁逃跑。
“为什么要逃？”
韩霖疑惑道：“我们是杀了那人不假。但他既然是魔道卧底，那么直接上禀长清门就行了啊！我们这是给长清门清理门户，就算不奖励我们，至少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吧！”
“青州和宁州不一样。”
陆机伏在韩霖的背上，气若游丝地解释着：“长清门会让弟子入世，整个青州不论是修行事务还是凡间事务，都是由长清门说了算。像宁州宁王那样血祭凡人散修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咳、咳咳！！！或者换个说法，宁王身为凡人天子，帮天魔道血祭炼药都引起了注意，这青州但凡有点魔道踪迹，怎么可能瞒得过长清门！咳啊——”
韩霖焦急道：“陆道友你现在身体状况太糟了，要解释可以等以后再说，我信你的就是了！你现在安静休息，等我临时找个地方歇息下来后马上给你治疗！”
——这小子说的没错。
只在韩霖的视界中，有一位灵体模样的老者神情凝重地继续说道：
——若是些碌碌无名之辈与魔道暗中勾连，倒也罢了。
——那个叫常服的小辈，已经在长清门中成名了很久。他没有去过其他地方，那他手中的天魔道天阶功法哪来的？
——就算他从某处偶然得来，他身为长清门天骄，又如何敢偷偷修炼魔道功法的？
——就算他胆大包天敢去修炼，这《天魔录》第二层境界，所需的生魂血祭，又是如何完成的？
——就算他真的完成了如此规模的血祭，又是如何瞒得过长清门这座庞然大物的？
韩霖也不是蠢人，迅速捉到了关键。
“魏老，你的意思是……长清门不仅知道常服在修炼魔道功法，甚至还包庇他血祭生魂？这长清门有问题！？”
——不敢说是“长清门”整体，但至少是其中相当有分量的一脉。
韩霖面沉如水，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
她遁速很快，已经逃出许远。她现在分明看见，之前三人激战的战场处已经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呼与骚乱，一道道遁光朝周围方向飞去，鲁港城的方向也传出沉闷的钟响。
一场风雨，在所难免。
要是自己再晚走一步，以现在自己的状态，恐怕真有可能逃不掉。
韩霖有些庆幸，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背上强撑着不让自己闭眼的陆机。
这么重的伤，不当场昏过去就已经是惊人的意志力，他居然还能强忍疼痛做出这么冷静的判断？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啊！
陆机当然是在强撑着。
他现在还有太多的事要做，绝对不能昏过去，再疼也得强撑着，直到身体彻底坚持不住的那一刻。
首先给寄小妹尽量简短地发了一道传音符，相信以寄小妹的聪慧，应该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再就是尽量控制体内发狂的灵气，哪怕一星半点也好，将它们拉回正轨上来。
最后就是拼命用其他的事情占满自己的脑海，去想为什么《天地玄黄阵》对常服没用，去想常服、长清门、天魔道之间究竟有何等秘密，去想此番惊变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去想古神教又会在这阵浑水中搅合什么。
倒不是这些问题真的有这么重要，而是他需要用尽量多的问题去占据自己的思考。否则，一旦脑中稍有闲暇，那种焚心灼脉的剧痛就会让他再难忍受。
“就这吧！”
韩霖跑了约莫半柱香，终于在鲁山中寻到一处偏僻山洞。
山洞中有一处破旧洞府，也不知道是哪位修士开辟出来的，不过显而易见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以及破损的阵法，恰好能当个落脚的住处。
虽然灵脉稀薄，而且远处山头上似乎有几幢建筑人烟，不是最理想的避难场所，但韩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再跑下去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寻到一处僻静地方。自己倒无所谓，可是陆机快要撑不住了！再强撑下去真有可能会死的！
几个简单的迷踪阵法被她布置在周围，再几道法术挥击，清理干净灰尘杂物，让这破旧洞府顷刻间变得焕然一新。
“陆道友我现在就给你治疗——陆道友！？”
陆机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瞪了韩霖一眼，那意思似乎是“你这迷踪阵有个锤子用？”
他也打出几道灵力，融入到迷踪阵法里。
也是奇怪，原本玄妙非常的迷踪阵法被他这么一弄，反而变得平平无奇起来，一点看不出精妙的阵法痕迹。
——这小子的阵法当真超绝！居然能……咦，我想说什么来着？我为什么会觉得他阵法很厉害？难道……我以前也会阵法？
“这种时候了魏老你就少说两句吧。”
韩霖吐槽一句，轻轻托住倒下身来的陆机。
她现在也很困，心神都濒临极限，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还是强打精神仔细查探陆机此时的状态。
数息时间后，她眉头狂跳，捂脸言道：
“魏老，这、这还有救吗？要不我们直接开席算了吧？”
——倒不必这么悲观，这小子说破大天也只是经脉受损，吃些疗伤药保住命还是很简单的。只是这小子想继续修行下去的话……难，难，难。
韩霖挠挠脑袋。
对此刻的陆机来说：
好消息是他筑基成功了。
坏消息是他筑基成功了。
本来，炼气期修士突破筑基后，洗经伐脉，吐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的速度虽无变化，但体内蕴养的灵力却会因筑基而产生质变，同样的法术，炼气期灵力和筑基期灵力用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
同一辆马车，在泥土路上的速度理所当然比不过砖石路。
而陆机此刻的“筑基”，虽然是砖石路，却左坑一块，右缺一团，还有一大段一大段干脆就没接上路，得绕道。
速度还不如原本的泥土路呢。
甚至还更惨，以后陆机的修行再也无法自行运转周天，必须小心翼翼引导灵力往体内“还勉强能走的路”上走。这种修炼法子对心神精力的损耗难以估量，哪怕是天上真仙都不一定吃得住太长时间，想闭关修炼都不能闭关太久。
本来陆机就是伪灵根资质，再这样一整，哪怕是有天阶功法助他修炼，恐怕也终生难入筑基中期了。
自己今晚可真是罪过大了。
韩霖难得苦笑。
也许是心中愧意，她难得大方了一回——给陆机灌下去的疗伤药那都用了两倍的分量，生怕陆机好不利索。
修不修行以后再说吧，至少先把陆道友这条命给保住！
呼，好累，撑不住了，睡觉。
韩霖困得连洗漱整理一下的精神都没了，把被子盖在自己和陆机身上，很快响起微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