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灯火通明,侍从们忙碌起来,有条不紊的准备晚宴。
太子朱高炽带着弟弟归来。
“娘你快看,是四叔来了!”
隔着老远,朱瞻基欢呼雀跃,一路小跑过来,直接扑进心心念念的四叔怀中。
“呵呵,小瞻基又长高了。”
朱高爔笑着抚摸他的脑袋,发觉这小子已经到了自己的胸膛,长个真快。
“老四,你可来了,快帮我说说瞻基,今日学堂,他又顶撞老师了。”
太子妃张氏走来,手指按在朱瞻基的额头上,神色抱怨。
朱瞻基嘟着嘴,将头偏向一旁,傲娇得不行。“哼,我本来就没错,是先生说错了!”
闻言,朱高爔盯着他,笑容和煦,“哦,那你说说,先生怎么错了?”
“先生讲解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说他错了,先生反倒教训我,我就不服!”
朱高爔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早上让我知道你家的位置,晚上你就死定了!”
“这话是四叔说的,怎么可能会错,对吧,四叔?”
……
气氛陡然凝固,张氏眼神幽怨,在朱高爔身上若有若无的游走,让他尴尬无比。
他赶忙叮嘱朱瞻基。
“以后要好好听老师讲学,不要再动不动提我了!”
“为啥,四叔多聪明啊,论语那么难,你都能学会。”
朱瞻基皱着小脸,很不理解,会背论语的四叔多厉害哎。
“没有为啥,反正不准提了。”
“哦……”
叔侄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说是叔侄,更像是要好的玩伴,朱瞻基最听四叔的话。
晚宴过后,朱高爔在东宫睡下,这在别的朝代是不可能的事。
但大明朝,太祖皇帝开局一个碗,本就是农民起家,所以皇室成员之间相处轻松,不似别的朝代规矩繁多。
这点从几个儿子喊朱棣爹,而不是叫皇帝陛下,就能看出有别于其它朝代。
“四叔,四叔…”
月光如华,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颗小脑袋朝着门内探望。
七岁的朱瞻基偷跑过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朱高爔起身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过来干嘛?”
来到小瞻基身旁蹲下,不停抚弄着他的脑袋。
“四叔,走,咱们出去玩。”
朱瞻基面露期待,上次去勾栏,那些女子只是衣服穿的少,肩膀,腿露在外面在那扭来扭去,四叔都看得两眼放光。
嘴里嚷嚷着,好活当赏!
他也不懂有什么好玩的,但只要能出去,朱瞻基心里都高兴。
平日里,母亲管的太严,他都没机会出东宫。
“你就不怕你母亲知道,又狠狠打你屁股?”朱高爔幸灾乐祸的盯着他。
上次去勾栏,朱瞻基的屁股就开了花,凄惨的声音响彻东宫。
“没事,区区三天我屁股就好了,不疼,一点都不疼。”
朱瞻基揉了揉屁股,朝着朱高爔一仰头,神色得意,仿佛在说。
四叔我厉害吧,挨打都不怕,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孩子…是叛逆期来了。
“行,你不怕,那四叔我也不怕。”朱高爔牵着他朝外走去。
上次带圣孙逛勾栏,老爹朱棣只是言语训诫,没有真的动怒。
今日白天刚从奉天殿挨骂出来,晚上就再带着圣孙出去厮混。
哎,就是玩~主打的就是一个屡教不改。
这样的坚持不懈,他就不信老爹不动怒,最好气的直接拔剑砍人。
“嘿,嘿嘿…”
畅想着自己人头落地的画面,朱高爔便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四叔,你笑得好猥琐呀…”朱瞻基突然出声。
朱高爔瞪着他,神色惊讶,“小崽子,猥琐两个字谁教你的?”
“是四叔你呀,上次勾栏…” 朱瞻基眨着眼睛,一脸的人畜无害。
那次他跟着四叔去勾栏,大厅里有位面冠如玉,模样英俊的公子,非常受勾栏姑娘们的喜爱,都围在他身边。
扶在栏杆旁的朱高爔看到这一幕,苦着张脸,指着那位公子便说了句笑的好猥琐。
刚好这句话就被站在旁边的朱瞻基记住了。
朱高爔回想起来,嘴角忍不住抽搐,用手轻敲侄子的额头,“学的很好,以后不准学了!”
“哦……”
看着四叔远去,朱瞻基委屈巴巴的跟着。
朱高爔多年偷溜出宫,经验丰富,在他的带领下,二人轻松避开守卫,成功来到东宫外。
夜晚的街道异常冷清,大明律一更天至五更天宵禁,任何人不得外出,只有负责巡逻的锦衣卫巡街。
大半夜,一个人毛都没有,这让朱瞻基没来由的失落。
这样的街道,还不如在东宫里热闹。
“走,四叔带你去个好地方。”朱高爔神秘一笑,便拉着朱瞻基躲过巡逻的锦衣卫,来到一间棺材铺前。
“四叔,来这里干嘛,买棺材?”
这小子……
朱高爔被整无语了,这话要是被老爷子和大哥朱高炽听见,不知会作何感想。
属实是个逆子!
“等着,四叔带你长长见识。”
朱高爔走到棺材铺前,用手轻扣木门,前后共敲打了九下,耳边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棺材铺的门被打开,开门的男人仔细打量着朱高爔二人。
锦衣华服,玉带金扣,是有钱的主!
“公子,现在还早,赶紧进去发大财吧!”
叔侄二人进去,在引路男人的带领下钻进屋里的地洞,穿过长长的甬道,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象惊的朱瞻基说不出话。
“买定离手!!”
“二两银子,买神威大将军赢!”
……
这里是一间地下赌场,里面都是亡命赌徒,有的输红眼卖儿卖女,有的则在庄家的操纵下,一夜暴富,成为下次被宰割的肥羊。
身为皇子,朱高爔之所以能知道这种地方,都是从勾栏姑娘们那听来的。
那里面许多女子的父亲丈夫嗜赌,输光了家产,将她们给卖进了勾栏。
大明虽明令禁赌,可这地方又衍生出了新玩法,斗蛐蛐,有别于传统的摇筛子,斗蛐蛐符合大明律法。
之所以这么隐秘,是为了躲避宵禁,这家赌坊从早到晚都开着。
总有人为了想挣银子铤而走险。
“小瞻基,想玩什么?”
去勾栏是黄,这次是赌,如此腐蚀圣孙的心智,就不信老爷子不砍了我。
朱高爔双眼放光,在作死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朱瞻基很兴奋,他溜达了一圈,最终停在了赌蛐蛐面前,看着碗里的两只蛐蛐厮杀搏斗,他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四叔快来,我要玩这个。”
拿到朱高爔给予的赌资,七岁的朱瞻基下注,不亦乐乎的玩了起来。
“神威大将军胜!”
每只蛐蛐都有赌场的人专门取了名字,方便下注。
“威武大将军胜!”
“胜!”
“又胜!!”
时间不停流逝,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赌蛐蛐的摊子前。
“小崽子,你踏马的是出老千了吧!”突如其来的暴喝声,让所有赌徒愣住。
“我没有,我明明就是运气好!”
朱瞻基据理力争,这段时间,他手气逆天,无论怎么下注都赢。
这就导致身旁的赌徒都跟着他下注。
时间一长,庄家输红眼了!
听到是朱瞻基的声音,一旁品茶的朱高爔赶忙起身。
“四叔,我没使诈!”
朱高爔点了点头,上前将朱瞻基护在身后,轻声道:“这么多人看着,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出千?”
“对啊,这么小的娃娃就算想出千,也没这本事吧。”
“我看,是你们输急眼了吧。”
周围人跟着起哄,赌坊内的打手鱼贯而出,手里拿着棍棒。
“谁敢闹事!”
众人都不敢吱声,场面一下子僵住,不知该怎么办。
“把手里的家伙都收起来,这里都是客人,像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一位体态肥硕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笑脸盈盈的给在场的赌徒赔不是,是那种标准的笑面虎。
他走到朱高爔面前,笑道:“公子,在下张彪,是赌坊老板,我看今天你们也赢了不少,就此离开怎么样?”
“呵,这是输不起,不让玩了?”朱高爔被这话逗笑了。
“赌坊开门接客,我还从来没听过赢多了不让玩的道理,难道只准赌坊赢?”
朱高爔的话,瞬间让在场赌徒炸开了锅。
张彪的脸霎时沉了下来,他贴近朱高爔,小声威胁,“小子,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罚酒本公子都不吃,凭你也配?!”
朱高爔指着张彪,说的铿锵有力,什么档次,也配跟他大明四皇子这么说话?
这一刻,朱高爔在想要不要直接抽刀把他捅了,他的腰间随时都备着一把匕首,以防万一。
毕竟是在古代,他又是皇子,带把匕首防身很合理。
当着这么多人面杀人,老爷子说不定会治罪。
可瞬息间,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凌辱国公之女都没事,杀这种小角色,明显不能获罪。
反倒脏了手。
在众人的围观下,被这样轻视,张彪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恶狠狠的吩咐身旁打手道:“废了这小子,打断双手双腿!”
见打手逼近,朱瞻基顿时紧张起来,小手紧紧的抓着朱高爔,七岁的孩子害怕也正常。
察觉到侄子的异样,朱高爔摸着他的脑袋,轻笑道:“放心吧,在应天府没人可以伤害我们。”
话刚说完,众人便觉得甬道内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无比急促。
“锦衣卫办案,所有人都别动!!”
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突然出现,将朱高爔叔侄俩给团团围住,纷纷拔出绣春刀警惕的看着这样赌徒。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见过四殿下,圣孙!”
朱高爔摆了摆手,“起来吧,你再来晚一点,我说不定手腿就被废了。”
听到这话,纪纲起身来到张彪面前,抬脚狠狠踢在他肚子身上,神情凶恶,“瞎了你的狗眼,敢对四皇子行凶!”
张彪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不敢,锦衣卫也不能诬陷啊!”
纪纲看着周围的赌徒,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公然屈打成招好像也不太合适。
“四殿下,您看……”
见纪纲面色为难,张彪收起脸上的惧色,“四殿下,小人可没有伤害你,另外这斗蛐蛐也是合法生意,锦衣卫总不能无故抓我吧。”
这是在挑衅我?
见朱高爔沉默,张彪脸上浮现出窃喜,他冲纪纲道:“各位大人,走好不送!”
“谁说要走了?”
沉默中的朱高爔突然出声,他看向张彪,声音低沉。
“我本来可以直接弄死你的。但我偏不,你不去锦衣卫的诏狱住住,怎么对得起你刚刚说的话呢?”
“纪纲,带人去查这里的账,看有没有按照大明律交商税!”
听到这话,张彪脸色如常,他的账确实不干净,但早就做好了假账,应对调查。
锦衣卫注定一无所获。
“请大人查看。”张彪将账本双手奉上,脸上竟隐隐透露着股得意。
纪纲随意翻了几下,便沉声道:“竟然敢偷税漏税,把这狗东西抓了!”
“怎么可能!”张彪心中一惊,想要去看账本,但已经被锦衣卫死死按住。
朱高爔凑到张彪身边,缓缓蹲下身子,残忍一笑,“你说的对,锦衣卫确实不能无故抓人。”
“但你是什么罪名,你的下场如何,锦衣卫都可以决定。”
“他们的手段多着呢,去了诏狱,你会慢慢了解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锦衣卫办案,连朝堂大员都不能幸免,更何况眼前一个小小的赌坊老板。
说完,朱高爔便牵着朱瞻基,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离开。
只留下张彪面色如灰,被押往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