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孙夕颜的墓前,桑榆悠然的目光,“今天,公孙一族满门抄斩,我大仇得报。我也终于能够站在你的墓前,来达成我们的约定。如果不是公孙锆向李渊进谗言,灭我钟离一族满门,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我双手沾满鲜血,我发誓,你是我今生最后杀的一个人。而我,也一定会帮助你抚养你的女儿直到长大成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
“果然,是你杀了她。”身后缓缓传来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承认,她的死是我造成的,但是我答应过她,必定替她抚育婉君直至婉君成人。等到我完成我对她的承诺,到时你想杀我,我必不还手。”桑榆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是无辜的。”唐洹哭着道。
“你清楚的明白,就算我不杀死她,也会有其他人完成这项任务。因为,皇上绝对不会容许公孙锆的女儿存活于世,因为谋反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那,那婉君怎么办?”唐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
“公孙夕颜死于难产,孩子自然是没有出生便胎死腹中。”钟离桑榆面不改色的说道,“我会带她归隐山林,如果想要她平安的成长,摆脱罪臣之孙女的身份,就请你努力做好你应当做的事情吧!”
唐洹感觉桑榆似有所指,却未点破。
桑榆有些悲痛,仍字字清晰的说道。“唐洹,如果你不想像辜负公孙夕颜那样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告诉她她的母亲去世的真相。”
……
夕颜的墓碑前,一个青衣男子久久的伫立于墓碑之前,深深地望着他爱的人。忽而,耳朵灵敏的他听到了身后有些倾颓的脚步声,时缓时慢,时轻时重。他知道,应该是他来了。
唐洹微微有些发怔,他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再见面。
长孙无忌的面目之中,有怨恨,有愠怒。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虽然看见满目哀荣的唐洹,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公孙夕颜的死对他而言,是不能磨灭的伤痛。
年少轻狂的长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唐洹的面前,拎起他的领口,便道,“当初,离开长安时,你说过什么?你说过,会好好照顾她的,可是,现在呢?”长孙无忌一把推倒唐洹,“现在,只剩下一座空冷的墓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长孙说着,眼中便充盈满泪水。
唐洹有些愣愣的,因为他觉得长孙无忌的话都是对的,他竟然敢没有话语可以反驳。
“为了荣华富贵,你就可以这样抛弃她吗?”长孙无忌怒不可遏的指着唐洹。“你真不是个东西!枉你我上官三人好友多年,我长孙无忌真是瞎了眼,才结交你这种人。”
此时,唐洹也在心中将自己骂了多遍。或许,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替天行道,还是助纣为虐。
“从今日起,我在公孙夕颜的墓碑前,与你划清界限。”长孙无忌愠怒的说道,“只要有我长孙无忌一日,我便不允许你踏足长安。无论你背后的靠山,是谁!”
长孙无忌的面孔中,亦是很多的隐忍。他望着公孙夕颜的墓碑,不仅有对唐洹的抱怨,更加有对自己的。
是的,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正是他长孙无忌。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公孙锆的女儿。他也不会想到,眼前颓然无比的人也爱上了她。
假到真时真亦假,或许真真假假中,早已分不清,哪个是最初的自己了。
2年后……
公元626年,因太子企图谋反,高宗次子发动玄武门政变。太子当场被杀,同年9月,秦王被立为太子。
次二年,先帝高宗退位,秦王登基称帝。秦王登基之后迅速铲除太子诸党,参与发动玄武门之变的一众功臣皆予加封。长孙无忌任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任行台考功郎中,上官仪迁升弘文馆学士。
为表唐洹在诛杀太子党中立下的功劳,加封唐洹为正五品掌事,判省事。
广丰县,唐府。
“上官大人,”唐洹见上官游韶亲临广丰县,甚为惊讶。
“哎,唐贤弟现在莫不是要与我生分了许多。”上官游韶忙拦住想向自己行礼的唐洹。
“如今您官拜弘文馆学士,我岂敢与你称兄道弟。”唐洹略显不安的说道。
“你这样说,可是为兄的不是了。若非得知贤弟有一难题,我岂会亲自来到这里。”上官游韶道。
“哦?”唐洹不曾记得自己曾与上官游韶书信往来,更谈不上要有什么事情拜托于他。
上官游韶见状,也不恼怒,只是从胸口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笺,“看了这个,你自会明白。”
唐洹看了信笺,神色一变,怎会?
上官游韶见他这般神情,笑了笑,“若非因为这个原因,我恐怕此生再不得收到她的书信了。”说完,有些怅然。
“为何,桑榆会写信给你?”唐洹有些不解。
“因为她和你一样,都是为当今圣上做事。”上官游韶特意加重了圣上二字,很显然,他知道唐洹会是一脸惊奇。
唐洹像是想起了什么时候,握紧了手中的信笺,“这么说来,当初,当初想下令杀夕颜的不是先帝,而是当今圣上?”后知后觉般,语气中竟有无限悔意与不甘。
上官游韶摇摇头,“贤弟可不要失了分寸,如今探讨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当初当今圣上不杀令夫人,就凭公孙一族谋反之罪,足以株连九族,更何况她是公孙锆的亲生女儿。”
“可是先帝仁慈,并未祸连外戚,否则我也不能与你在此说话了。”唐洹争辩道。
“你真以为是先帝仁慈么?你可不知,莫不是当今圣上力保于你,此刻,你我真是不能在此说话了。”上官游韶有些愠怒的说道,“如今,你官至五品,都是圣上恩德,你该心存感激。”
唐洹摇了摇头,“终究是我负了她啊!”
望着满心悲痛的唐洹,上官游韶的心中也不是滋味。负心人,又岂是只有你一个呢?
“现如今,朝中局势未定,圣上还不能立刻帮你的夫人恢复名分,但是你的女儿可以恢复身份。只要你择日另娶,再将女儿接回府中,则可由夫人名正言顺的抚养。”
上官游韶望着有些举棋不定的唐洹,“贤弟放心,待到朝中局势稳定,我必像皇上进言,为你夫人平反。”
“如今看来,便是最好的法子了。”唐洹微微说道。
……
唐洹望着已会走路,牙牙学语的女儿,道,“桑榆,谢谢你这几年对婉君的照顾。”
“大人不必言谢,我只是完成小姐的嘱托而已。”桑榆有些不忍的看着婉君,“那封书信,我只是希望上官大人能够帮助小姐恢复身份,这样婉君便可正大光明的生活了。可是不曾想,结果会是这样……”
“夕颜临终之言,洹不敢忘。也请你随我一同前往并州,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唐洹道。
“我身为您已故夫人的侍女,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新夫人,我也不知婉君将来该如何自处。”
“你放心,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看着年幼的婉君,“就算我唐洹另娶她人,心中始终只有夕颜一人。”
望着年幼的婉君,桑榆点点头,“如此也罢,若是放了她一人前去,我也是不放心的。我也希望你始终记住,无论将来你有多少子女,婉君的依靠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听到桑榆如此重的话,唐洹在心中默默发誓,无论怎样,必不会令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
是年,唐洹娶中书省侍中之女付瑶为妻,婚后不久便将长女婉君接回并州府邸亲自养育。第二年唐洹亲自命人为其修葺别院,供其女与桑榆姑姑单独居住。
两年后,付瑶产下一女,名唤钰彤。此时的婉君虽然年幼,但尽显聪慧灵巧之资。
......
上官仪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心情来见唐洹。而唐洹看着这一切的时候,竟然是面色黯淡,沉默不语。上官仪不知所措的额看着他,“我真没有想到,当初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如今,你知道了,打算如何?”唐洹默默道,“我不想连累你,若是事发,你我都人头不保。”唐洹直白的道,“只是,我求你一件事,一定要帮我保住我的妻子还有孩子。”唐洹默默的道,“婉君自小就没有了母亲,若是我在出事,桑榆自是会好好照顾她。可是......”
上官游韶又听到了这个足以触动他灵魂的名字,桑榆,在错过中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曾经斑驳的回忆,或许再到以后,就连曾经的片段也找不回了。
上官仪痛定思痛,缓缓道,“我既然来见你,就说明我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他凝视着唐洹,“齐王的事情,你知我知,就当曾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是不幸,将来有一天,你的身份被揭露,我只求皇上看在你我效忠朝廷多年的份上,能够看淡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