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蝶园,里面已有许多赏花的达官贵人,听闻公主到此,全赶来门口迎接,嚷扰一番后方散,各自再去赏花赏蝶。
这些人散后,又过来一名年轻公子,锦衣华服,容貌俊美,和安宁说话也不拘礼,像是熟人,两人说着话走了,也没管其他人。
宴斐对那张脸还有点印象,当初交过一回手,是安宁去大徽时带的那名年轻护卫,叫阿枫。
实则是侯府公子,与安宁自小相识,对她比对家里的姊妹还好,天生又有些左性,旁人不知哪句话就把他惹恼了,事后必定吃亏,唯有安宁在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从不恼,反倒事事迁就,不许旁人说她半个不好的字眼,就算是家里的兄弟姊妹也会翻脸。
现下两人自去赏花看蝴蝶,也不管其他人,燕连绝倒成了落单的,且跟着夜星野三人一块逛着。
夜星野很难不在意那张脸,实在太像了,没忍住偷瞧了一眼,正好被人逮住,燕连绝微微颔首示意,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话找话地说道,“这儿蝴蝶真多,花也多。”
园中姹紫嫣红,放眼望去,每朵花上都围着两三只蝴蝶,那些花树上更是热闹,粉的黄的绿的白的各色飞舞,大的如团扇,小的也有手掌大,教人眼睛都不够看了。
夜星野去看蝴蝶,忽然看见一棵花树后面闪过一张脸,他神色一怔,怕是看错了,想过去瞧瞧,又不好直说,寻了个借口先走了,说那边的花好看。
他一走,三人之间升起一种微妙的气氛。
她仰头看看宴斐,又偷偷瞄一眼燕连绝,跑过去摘了两朵花,又跑回来送给两人,宴斐又将花戴在了她头发上,燕连绝将花拢进了袖中。
三人继续往前逛,她渐渐也胆大起来,自己跑去看花看蝴蝶,歪着脑袋看,捧着脑袋看,蹲着看,站着看,踮起脚尖看,跳起来看……这般活泼烂漫的模样吸引了一些贵公子的视线,有想上前搭讪的,还没走过来就被宴斐的视线扫过来,脚往后一缩,往别处去了。
偏有一人不怕的,朝她走了过去,宴斐虽认得他,但还是快步过去将她挡在身后。颜淼见过礼,自报家门后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觉得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宴斐道,“先生认错了。”颜淼道,“天下间容貌相似之人也多,想来是认错了。”说到这儿,他笑道,“不过在下观这位姑娘的面相不凡,只是额上的胎记,”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自去了。
宴斐见他像是故意提前这个胭脂印,又不将话说透,且不去管他有何用意,转过身时见燕连绝用手上停的一只蝴蝶逗她,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带走了。他走得快,步子跨得也大,她小跑着才能跟上,等走远些后,他才放缓脚步,又走了段路后才停下,两人正好停在了一棵花树下面,一阵风过,落红缤纷,花瓣洒了两人一身。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她,期望能从那双眼睛中找到答案。
那双眼睛很清很亮,仿佛能照到他心底,却是一片空白,不记得他,不记得曾经,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的眸光慢慢沉下去,神色也蒙上了一层黯淡,隔着面具看不出来,他又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不记得了就不会回去了。”
他一抬眼,她正盯着他看,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不等他说话,她又说道,“我以前肯定对你不好,老惹你生气。”她轻轻靠在他怀里,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个字如雷一般击中他,三年来他心里的坚冰越来越厚,以为此生不复相见,老天爷却又跟他开了个玩笑,把她送到他面前,偏偏又让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想讨个答案也无从讨起,而现在这轻轻的三个字却如闪电般击碎他心里的坚冰,猝不及防地冰消瓦解。
他将她拥在怀中,声音低低沉沉如温柔的丝线将她缠绕,“不讨厌,一点也不讨厌。”她开心地笑了,“那以后也不讨厌。”他嗯了一声,“以后也不讨厌。”
……
这边,夜星野鬼鬼祟祟地溜到那棵花树附近,小心翼翼地转到树后却没人,他正疑惑是不是眼花看错了,眼睛一转又看到了,连忙追了过去,急得一个后空翻拦在了对方前面,看见人后又一脸傻笑,“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看错了?”
孟静秀穿着一身男装,扮成一个年轻小子,扭过脸也不看他,反问道,“我怎么不能来了?”又道,“我知道了,殿下是怕我来破坏了你的大好姻缘吧。”说完又要走,被夜星野紧紧拉住,她让他撒手,他急得赌咒发誓,孟静秀听他说一个不得好死,连忙呸了一下,嗔怪道,“谁要你死了。”又见他急得满头是汗,面红耳赤,不免有些好笑,闷气也散了一大半,又故意问了一句,“听说这安宁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多少人做梦都想娶回去,你就不想?”
夜星野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又强调了一下,“不想,一点也不想。”
孟静秀也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不然忒小家子气了,又将他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悄悄问道,“刚才那是灵犀妹妹吗?”夜星野不好回答,之前宴斐才嘱咐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但现在人都被看见了也不好撒谎说不是,正为难,孟静秀道,“可能是我看错了。”也不再提这话,问他这次选驸马都来了哪些人,夜星野将陈卫那七位皇子和燕连绝都说了一遍,又不知该不该将燕连绝和他二哥长得很像这事说出来。
孟静秀方才也瞧见了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夜凌绝死而复生了,倒被吓了一跳,见夜星野说到这位西燕四皇子时似又有难言之隐,再次将话题岔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乐滋滋地说起晚宴上齐皇跟其他人都说过话就不搭理他,肯定不会选他当驸马,等驸马人选一定,他就回去,又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孟静秀扯了个谎,说有个好姐妹嫁来这儿了她过来探望一下,其实是不太放心,怕夜星野经不住考验拜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
又说了会儿话后,两人悄悄离开了园子,在街上游玩了一回,夜星野先把孟静秀送回客栈,然后又回了蝶园,见里面的人都散了,估摸着两人先回宫了,也往宫里回了。
回来一看,两人果然先回来了。
她玩累了,一回来就趴在桌上睡了,还是宴斐把她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又盖上被子。夜星野过来看了一眼,跟宴斐说了孟静秀的事,让他分两个龙影卫去客栈那边照看,宴斐出去了一下,回屋后说人已经过去了。
夜星野自去歇息了。
宴斐守在床边,夜深时,坐在凳子上闭眼养神,并未睡着。听见被子被掀开的轻微声音,他佯装不知,然后感觉她靠近过来,蹑手蹑脚的,像是要吓他一下,但没有吓他,而是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她轻轻摘下来,过了会儿,又轻轻给他戴上,再蹑手蹑脚地退回去,轻轻揭开被子钻进去,侧过身面对着他,过了会儿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又睡着后,他才睁开眼睛,抬起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搁在了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