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后,一名士兵领着宴斐往后方的帐篷走去,停在其中一顶大帐篷门外,门口只有一人看守,乃是雷七,手上拿着那把用黑布缠着的重剑。见到宴斐,雷七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眸光微敛,像是认出来了他是之前交手的那人。
这时高公公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将宴斐领进去后便退下了。
正前方坐着一人,一副赤金铠甲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身上穿着一件玄色蟒袍,眉眼细长,然眸光冷慑,内藏锋芒,并不显阴柔之气。
宴斐依礼拜见这位齐国新皇,眸光往右边侧了一下。那边还坐着一个人,上半身歪坐着,翘着一只脚,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一双机敏的眼睛快速打量了他一眼,注意力转移到他腰间的佩刀上,貌似对刀的兴趣比对人大。
李承元问夜星野怎么不来,宴斐回道,“属下怕殿下被扣起来当人质。”李承元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朕杀了你吗。”宴斐不语,李承元道,“怕了?”宴斐道,“下毒一事并非殿下所为,还请皇上明察。”李承元笑道,“若是朕不明察的话,你们如何能这么轻松就回来了。”宴斐道,“既然皇上知道与殿下无关,为何又御驾亲征?”
李承元看了一眼右首下的人,宴斐也看向对方,留意到对方腰间挂着的那个金麒麟,之前在哪儿见过一眼,有点印象。
“我这儿有封信,”那双机敏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宴斐脸上戴的面具,话锋一转,“你这面具能摘下来吗?”
宴斐略过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道:“信是给殿下的吗?”
他伸出食指摆了摆,也不说给谁,故意吊人胃口。宴斐也不着急问信的事,转而请教他怎么称呼,他简单说出自己的名字,卫樊,又问宴斐叫什么。宴斐现场改名叫宴竹,卫樊听是燕竹,问他莫非是流落在外的五皇子,宴斐听得出是调侃,没有答话。
李承元道:“原来西燕还有位流落在外的五皇子。”
宴斐心里闪过一丝疑虑,旋即便将事情都串联起来,之前他就怀疑燕连绝中毒不是意外,是对方故意为之,和李承元之间早就暗中达成合作。
“不过,你这名字得改改,叫竹子不好听。”卫樊道。
宴斐没说话,看他还有多少闲话要说。卫樊要看他的佩刀,宴斐说天子面前不宜见兵刃,李承元说无妨,宴斐抽出佩刀给卫樊看了看。那双机敏的目光从锋利的刀刃上划过,他伸手在上面敲了一下听了听声,说刀不错,可惜比不上黑麒麟的刀锋利。
宴斐将刀收回刀鞘,动作干脆利落,向李承元拱手道若是无意开战,他要尽早把消息带回去。李承元说今晚三更渡河,让他回去给平南王报个信,早做准备。
宴斐道:“皇上真要渡河攻城?”
李承元道:“渡河了又不一定要攻城,不过做个样子,这是朕之前答应过的,夜里打起来也不用真刀真枪,听个响就行。”
宴斐道:“属下斗胆问一句,皇上大费周章地演这出戏是给谁看?”
李承元端起茶杯轻刮两下,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回去吧。”
宴斐拱手告退,卫樊也告退。
出来后,卫樊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宴斐,让他把信带给那位一块从齐国回来的姑娘,宴斐没有接信,问是谁写的。卫樊嘻嘻一笑,问他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宴斐说是他娘子,卫樊眼神一亮,像是吃到了大瓜,说这信是他家殿下写的,又感叹说他家殿下连温姑娘那样的大美人天天在眼前晃悠都不动心,没想到竟然惦记上了有夫之妇,惋惜之余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倒不急着把信交给宴斐了。
等感叹完见宴斐已经走了,卫樊也不着急,等宴斐上船后,他将信当暗器一样打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对准宴斐的脑袋。他抬起手,两指夹住信,瞥了一眼,转身负手而立,信依然夹在两指之间。
……
回来后,宴斐将李承元的意思转达给平南王和夜星野,两人都觉得奇怪,还没琢磨会儿,帐篷外面就传来常冲的叫嚷声,让平南王赶紧放他回去。平南王懒得搭理他,问宴斐怎么看,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兵不厌诈,到时候别被人家真刀真枪地打个措手不及。
宴斐从当时李承元的神态和语气来判断,对方应该没有说谎,谨慎起见,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常冲的叫嚷声绵绵不绝,夜星野听得心烦,跟平南王说先把他放回去得了,平南王不想这么轻易就放了他,让人把常冲带进来,问他上次输得服不服,常冲嘴上没说,但脸上就刻着两个字:不服。
平南王提出跟他单独比试一番,若是他赢了,自己立刻让人护送他回去,若是输了就留在这儿给将士们洗菜做饭。常冲瞥了一眼那把竖在铁架上的大刀,心里有点发怵,又不想掉面子,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平南王没有拿大刀,准备赤手空拳地较量,正合常冲之意。
这边两人清出场地准备赤手空拳地较量,宴斐跟夜星野说了一声先回城了。
……
进城时已经是傍晚了,一人一马迎着火红的夕阳从街上疾驰而过,街上也没什么人,店铺早早关门打烊,一双双眼睛都从窗子和门缝后面张望着一人一马往王府方向去了。
到海棠园时,天边的晚霞变淡了一点。
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那张趴在窗口的脸,下巴搁在交叉的手臂上,目光游离,像是在出神。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惊动她,快到窗下时,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岫州城时,他也是这样走到窗下,看着她映在窗棂上的影子,她推开窗看见他,两人借着月色看着彼此也不说话,他怕她着凉让她把窗户关上,她听话关上了,两人又隔着窗户说话,想到这儿嘴角不禁勾起笑意,倒没注意到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等他注意到时,两人又看着彼此不说话,夕阳的余晖恰到好处地洒落在发丝间,泛起丝丝金辉。
她伸出双手,轻捧住他的脸颊,情之所动,探出头在他额上轻啄一下。
进屋后,宴斐感觉心跳还有点躁动,在走到她面前之前又收敛了一下情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她接过信,问是谁写的,他有点不自然地侧了侧视线,没说是谁写的,让她先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