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奴说了不过一刻,秦浩峰便是脸色一变,阴云密布,猛地一拍堂木喝道,“住口,汹汹小人胆敢攀扯上官”,又是指了左右衙役道,“堵了这刁奴的嘴,押回衙中”,说罢站起身来。
众人都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一时间竟是不知道秦浩峰为何生这么大气,衙役也就显得有些呆愣,张坚面色沉凝忙是带着几个护卫疾步上前将两人嘴上塞了麻布捆起来。
两人吓得浑身哆嗦,眼神慌张回头看了张坚几人一眼,吓得更是要跪地磕头求饶,却被张坚薅着头发带人拖了下去。
秦浩峰狠盯了张坚几眼,见他面色懊恼,估计他也是不知,指了指堂下几人,声音和缓了些,“案扯上峰,几位便也跟着去衙门吧,外面的于家众人也都一起”。
于族长吓得差点滑下座椅,忙是起身跪地慌张的颤声问道,“大老爷,大老爷,这是出了......出了何事?不过是刁奴胡乱攀扯,怎地还要将我家族众人都拉去县衙?”
秦浩峰也懒得攀扯,本是想着官权下乡取代士绅,不过是让张坚随便寻了件官司来做,好嘛,这是拨出萝卜带出兔子,竟是惹出了钦案。
当下便肃着脸道,“回了衙中,于老爷便知”,说罢大步往门口迈去。
出了门口,李儒便带着众秀才上前,拱手低声道,“大老爷,事体繁忙,有案要审,怕是不得空暇,属下先带着学生回县学去”。
秦浩峰看了几人一眼,脸上带了些笑模样,“本是想着让诸位学子看场人生戏,懂些世间险恶,哪里知道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便拍拍手道,“也罢,你便带了他们回去吧”。
众人都是施礼告退,唯张乃近持了录簿上前,施礼道,“大老爷,这是学生录得犯人口供,请大老爷一观”。
秦浩峰一愣神,抬手接过录簿,略扫了一眼,笑道,“倒是写的一手好字”,眼神一扫见张乃近面有盼色,便对李儒道,“有道是一事不烦而主,不如让他随本官回衙录完吧”。
李儒转头看了张乃近一眼,心中暗道,果是七窍玲珑心,忙是回道,“自是遵大老爷吩咐”。
夏杨牵了黑马近前,顺手接过录簿,低声道,“大老爷,所有人等已经拴了麻绳,可还要雇辆牛车?”
秦浩峰打眼一瞧,绸缎青衣拴了一串,都是惊惧不安,低头不敢言语,秦浩峰抖了下缰绳道,“不过一个时辰,练练腿脚也是好的”,说完吆喝一声便打马而去。
“夏爷,可要用鞭子?”一个衙役手持长鞭,笑着上前问道,“都是些婢养的贱人,怕是路上要闹些事”。
夏杨看了衙役甲一眼,轻声叱道,“少些胡言乱语,若是你这话让大老爷听见,怕是你少不得挨一顿棍子”。
自打秦浩峰出了胥吏新政,衙役、皂隶、书办,就是典吏司吏也都挨过棍棒,有道是棍棒之下出廉吏。
衙役甲自是听得懂夏杨的意思,可是自打知道自家县太爷是京城的大人物,侯府出身,两榜进士,次辅之子,更是脚断王爷腿,刃毙衙内命,县太爷他们不敢套近乎,夏杨秋桂几人可不得紧着奉承?不称呼爷,称呼啥?
衙役甲佯作不知,叉手道,“既然是夏爷安排,小的们那就不用鞭子了”,又是笑道,“招呼喝骂几声总是可以吧?”
夏杨瞅了衙役甲几眼,见他“笑颜如花”,压回骂言,伸手指了指,“且小心吧”,说完也是上马追秦浩峰去了。
衙役乙见夏杨打马疾驰,三步两步到了近前,笑着道,“怎地?偷着奉承夏爷,被骂了吧?”
“去,去”,衙役甲佯怒道,“你以为咱像你一般?竟是惹得秋爷要寻鞭子抽你”。
说完,衙役甲哈哈大笑,“还想着给秋爷寻个小娘皮,也不想想秋爷从京城来的,会看得上这山沟里的草花破柳?”
衙役乙倒是不恼,摸了鼻子尴尬的笑道,“高头害我”。
衙役甲拍了衙役乙肩膀几下道,“奉承着些便是,别做些无用事”,说完衙役甲扯下腰刀,走到于家众人前喝骂道,“一群婢养的贱货,给老子动起来,莫不是要让大老爷在衙里等尔等破落货?”
说着又招呼了几个衙役喝骂作势上前,唬的于家众人忙是跌装而行。
“你定是要告状?”李儒低声问道。
张乃近眼眶微红,怒瞪双眼,咬牙道,“此仇不报,安为人子乎?”见李儒满面关心,又是说道,“先生勿忧,我观大老爷行事做派自是为民作主之人,清奸吏、治豪绅、除匪寇、清丈亩、增耕田哪样不是我辈士人之表(率)”。
“唉”,李儒轻叹一声,“你说的是,可你这案子......”,再是一叹道,“县署的三四老爷算不得入品,大老爷自是不惧,可......可那是尊府里的三老爷,你......”。
“便是同知又如何?这天下难道还没有律法了不成?”张乃近怒声道,“皇帝爷爷还坐在金銮殿呢”。
李儒忙是扯了他一把,细眼打量,见他如此,也不再劝,让学生牵了头杂毛驴,轻声说道,“总归你想的透彻些好,大老爷便是不为你做主,总归不会害你,既已事定,尔骑了驴子速速去追吧”。
张乃近谢过李训导,翻身上驴,嘚嘚而去。
“唉”,李儒摸了胡须一把,再是低叹一声。
老马应识途,道远而知骥。
大黑马走的不紧不慢,秦浩峰倒也不催它,只是信马由缰。
“郎君,都是小人的错”,身后传来张坚的低语。
秦浩峰并不转头,只是说道,“以后警醒些,莫有下次”,张坚忙是低声应是,心中却是暗暗发狠。
夏杨赶上秦浩峰,和张坚并骑,“郎君,如今这衙中都是称呼仆几人爷,下仆甚是惶恐”。
秦浩峰笑了几声,“世间之人多敬绫罗裳不敬人,世间之人多是畏威不畏德,怕是有人......漏了底吧”。
“那......”夏杨没有说完话,猛地一震,轻拍额头一下,“下仆愚钝”。
张坚有些摸不着头脑,拿眼瞧着夏杨。
夏杨微张口,无言吐了两字,“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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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婢养的:明中期俗语,骂人话,形容人出身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