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县衙二堂。
“郎君,可要更衣?”夏杨上了清茶问道。
“取了铜盆来,暂且不必,等人齐了再换公服吧”,秦浩峰回道。
夏杨应是便要下去准备,“你喊了值事吏和皂班头来”,秦浩峰又是说道。
等夏杨掩门而出,秦浩峰不禁轻笑,果真是积年老仆,知根知底知情知礼。
夏爷?一介奴仆岂能担得起?无心之举当防有心之人,慎微慎戒。
引,而不发,诱,而知机,知,而警戒。
过不多时,夏杨胳膊上搭个白巾,手里拿着铜盆,提着铜壶带着两人进了二堂。
值事吏和皂头忙是施礼问安。
秦浩峰洗罢手脸,问道,“可有公文来往?”
值事吏忙是回道,“禀大老爷知,府里有下公文,小的已是送到书房去了”。
值事吏见秦浩峰不答话,继续道,“陈年旧例,是为了今年秋收课税一事,府里招大老爷近几日去青州府,司吏已回呈文”。
秦浩峰点点头,“可有兵备道回复公文?”
自打武巡检潜逃,夹仓镇巡检一职空缺,本来就是残兵一堆,如今连头目都没有,巡检司署居然成了空堂。
“不曾见”,值事吏回道。
“让书房再发公文,附署杨宝几人卷宗,着重强调县署弓铳丢失一事,写完拿来我看”,秦浩峰吩咐道。
值事吏忙是应下,秦浩峰净完手,擦了几把又是说道,“再行文至京......”话落便是一顿,“便作罢了,只行文到兵备道吧”。
值事吏打了个激灵,大老爷还准备行文五军都督府吗?便是发文兵备道,书房的司吏都吓个半死,哪里有县署敢质问府城上官的?若是再行文到京城,那书房司吏老鬼怕是要洗净脖颈等着被勒。
秦浩峰见值事吏晃了几下,轻笑道,“多大的事,你回去再寻了杨宝几人案宗来”,值事吏慌不迭的应是出门。
秦浩峰笑着摇摇头,又是看向皂头,这皂班班头姓丁,是新近提拔的,本是良家子出身,跟着镇上的先生识得几个字,家里使了银钱告纳,想求个吏员做。
哪知王典史接了银钱,却是给他弄了个快捕手,按理来说一般人就辞而不受。
这人倒好,居然做的喜笑颜开,又仗着会些功夫,家里有些银钱,倒也混的开。
后来秦浩峰执新,撵开抓了不少捕快、吏员,这厮居然无几分劣迹,也算的上是另类了。
后经高武年举荐,总归是矬子里拔高,秦浩峰也就拔了他做皂班班头来用,主管县署内勤。
“大老爷”,丁班头见秦浩峰盯着他看,忙是躬身施礼,“大老爷但管吩咐,小人定是赴汤蹈火”。
秦浩峰很想说,不如你现在钻个火圈给某助助兴?
“如今县署,高武年主外,你主内,外捕外勤,内治后勤都是分工明确,切不可掉以轻心”,秦浩峰举着双手,继续说道,“不论内外,安守本分,勤修本事,莫要以为在衙内做事便不修功夫,若是到了本官用时出丑,莫怪我无情”。
丁班头忙叉手应是,肃声回道,“小人自做了这班头,不敢有半分松懈怠慢,日夜勤操,白日里又带了皂班捕快白役背诵大老爷胥吏守则,更是不敢贪半分私利”。
丁班头想起旬月前的事,就是浑身打颤。
想那时大老爷带着捕快、皂隶和民壮合计四百余人到了新修的校场,诸人还以为大老爷是要寻人立威。
想的倒是没错,不过那曾想是大老爷亲自下场,高武年那憨头还想着让让大老爷,不过三招便被大老爷寻着空挡抽了后背,又是拿枪杆拌腿掀翻在地,那亮闪闪的枪尖压在脑壳上,直晃人眼。
丁班头更惨,想着自己习的是拳脚,斗胆提出肉搏,被大老爷一阵迷踪步伐晃得差点岔气,一拳没打到,他自己倒是挨了一顿毒打,最后趴在地上耍无赖才脱身。
最后,大老爷挑了十个壮汉,银枪闪亮几个回合便把拿着腰刀的民壮打的溃不成军。
时至今日,丁班头都还记得秦浩峰说的话,“余本文人,科举出仕,少从祖训,日夜习文练武不辍。
文可掌一县,武可定一邑,求得不过是境宁民安,物阜民丰,于上报效朝廷,于下哺育乡民,不负圣上厚遇,圣贤之教”。
“更是不敢鱼肉百姓,贪渎毫厘,若是有人与某有志一同,当共襄此举,若是心有异志,便早早离了这校场吧”。
众人哪里敢反驳,都是嚷嚷着报效朝廷,护乡安民。
丁班头记得最深的是,大老爷听得喊声,只不过笑了笑,未发一言。
接着便是夏杨读了《胥吏守则》、《隶吏操练准则》及《吏民一体奖罚细则》。
若说前面两个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奖罚细则则是让众人欢欣鼓舞,不光是“......照实准发俸禄”,再有“......无折色、无宝钞”,最后更有“......若无违法事,正旦后则照俸倍之”。
众人皆跪地大呼,自此照邑尽入秦浩峰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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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盆:如今流行于山东地区俗语,指脸盆,在明清时期是实实在在的铜制脸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