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之闻听此言,嘴角一撇,秦风偷眼看去,心下就知要坏事,怕是说过了,正想描补几分。
就听得张瀚之轻笑道:“暂且不论你是正理还是歪理,总归是答了出来,我便不为难与你,你今日且抄写‘论语’二遍吧”。
秦风一听,这三年来,老头也变得精明起来,以前打戒尺,后来还罚疾跑,这一年倒是知道了文人方法,抄书。
“论语”全书一千七百余字,二遍倒是不多,可秦风总是想争辩一番,正要开口。
“三遍”,张瀚之笑着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风忙是拱手称是,这万一再表现不好,先生让抄“孟子”那可是要命了。
“按说你练武几年,手筋练就,手劲收放自如,这字怎么还是如此草草不堪?”
这毛笔字对秦风说来,是难了几分,以前写钢笔字,横平竖直,即便用力也无妨,这毛笔但凡使点劲,就浸染一片,更是怕笔杆戳破了纸张。
如今秦风习得还是童子书法“永字八法”,侧势、勒势、方势、趯势、策势、掠势、啄势、磔势共八式,也叫“神人习永八法”,三年练字只不过打了个基础,至于习字帖更是不成,时至今日笔迹工整散落。
“明年县考,若是我为县官,定是罢黜你的考卷”,张瀚之边说边拿着秦风的笔记说道。
张瀚之拿了秦风的笔记细看,虽是对字迹不满,记录的内容倒是满意几分,笔记上记录了经书本意和思、辩,笔记边角有些磨损,应是时时翻看之故。
“好好练字,若是这半年再是不成,那便天天抄‘礼记’吧”,张瀚之放了笔记说道。
秦风吓得一个激灵,“孟子”三万余字,“礼记”却有近十万字,忙是答应道,“定不让先生费心,我会多多习字,日夜不缀”。
张瀚之听了哈哈一笑,指了指秦风道:“若是相骗与我,殖货之事便作罢了”。
三年已过,京城的贵人们早就回了,本就是儿童作戏,再者说怕是也得了教训,都也不曾再来金陵又或是耍些手段。
兴威四年,秦风便和李俊又是张罗起了买卖,说日进斗金有些过,银钱却是与日俱增。
秦风忙应是,张瀚之也不过说说罢了,秦风又不曾为了殖货一事弃了习文,见他态度诚恳也就放过了他,抬步欲行,又是顿脚说道:“带为师去麦田看看”。
李俊手下的管事三年来外出采买,必定要带些麦种或稻种,秦风一直不间断的做着杂交实验。
这土法杂交实验其实说起来并不难,取好父、母系,几厢交叉,多产子系,子又为父系、母系,三年来秦风得出了几类良种,一种是抗干旱,一种是高产,一种是最高产但是耗水量大。
秦风先行,后面跟着张瀚之,张瀚之看着前面的秦风,三年来,自己几乎和他朝夕相处,观三年行事,知他有赤子情怀,农庄的人里没有不夸赞,他也从不趾高气昂,更是毫无贵族子弟风范,居然能下的农田插秧,亦能麦田割麦,十一岁的少年郎浑身都是朝气。
张瀚之眼前不断闪过秦风的一个个片段,跪坐于坟茔之前,习武于晨,风雨不缀。习文辩义,究根问底。麦种实验,更是日夜不眠。
张瀚之抬头看去,只见秦风头微昂,正步而行,多带了龙行虎步之意,真是意气风发之时。
暮春时节多了几分热,绿油油的麦浪随着风,波荡起伏,如今正是拔节的时候,水肥很是重要,庄户有些踩着翻车将水不停的从沟渠灌到麦田里,麦田的庄户打了赤脚,拿了箩筐将农家肥撒到其中。
秦风蹲在地上,如同一个老农,熟悉的扒拉下麦子,将麦穗薅了下来,惹得左近几个庄户撇了白眼。
张瀚之走上近前,奇怪道:“正是抽穗时节,怎好浪费了?”
秦风用两根手指捏着麦穗笑道;“先生,不取了实物来看。又怎知实验成果?又不是故意浪费”。
张瀚之一听也是,便点点头。开始他对秦风懂这么多东西,既好奇又害怕,张瀚之曾想着悄悄探查,哪知秦风机警,知觉后,倒也不避讳,引了圣人言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又是拿出了《齐民要术》和《农桑辑要》等十几本农政书籍,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带了批注,字体散乱,自身秦风手笔。
秦风的注释语言通俗,多有俚语,更是多了些实验结果,以证书中要义。
张瀚之的随想被秦风打断,“先生,您看”。
秦风指着整根麦穗道,“这麦秆粗壮,麦穗大而厚实,籽粒多,要比往年强上不少,今年应会丰收”。
张瀚之取来细看,果真如此,又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脸上带了喜色,“去年亩收二石已是丰收,今年麦穗强于往年,只怕要二石二三,如无天灾,更是丰收啊”。
张瀚之喜色加深,“若是百姓都能得此良种,种此良种,即便不能过的丰裕,也可多些嚼谷,不虞饥困”。
说罢,看了秦风一眼,问道:“准备作价几何?”
秦风笑了笑,道:“先生,不过几月,想必伯父等人就要回金陵,当时节正好麦收,若是伯父带了麦种回京......”。
秦风看着无垠的麦浪,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任何时代吃饱都是第一要素,粮食是任何一个朝代的根基。
高产良种不可能掌握在某个人手中,只能被国家掌握,那么只能送给朝廷,其中所蕴含的政治利益岂是金钱所能比拟的?秦风不可能想不到。
张瀚之拿着麦穗没有再问,只是将麦穗从左手放进右手,转身踏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