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莫不是要自卖自瓜?”张瀚之说道。
秦永远住了笑声,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如此成就,活人万数,有何不能夸?”
张瀚之指了指秦永远,脸上带了几分严肃,“且想想如何与朝中之人交代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浩峰不过十几岁童子,本就得了老大人夸赞,已是物议非非,更是得了圣上赏赐,若是再传出良种之事......”张瀚之看着秦永远没再继续说下去。
秦永远放下茶盏,起身踱步于书房,见一手书,上曰“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条幅出自《中庸》,大意便是天下没有无用之物,也无无用之人,多是要因材施教,因材施养,有才高意广之人,也有志大才疏之人,前者应厚培根基,助其成才。后者应帮立心志,使之德位相配。
秦永远看着条幅,沉吟片刻,说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上善若水,水能利万物而不争,圣人知之深亦”。
张瀚之笑着点头道,“果真是绯袍大员,圣人知之,夫唯不争,你倒是深知其中三味”,又是叹息道,“我不如你也”。
秦永远笑笑没回应他,轻抚双手,对着秦风道,“可知何意?”
秦风倒是知道这几句话出自《道德经》,多半是不争不抢,功劳自现,不骄不馁,方能长久,所以不争便是争。
当下起身答道,“可是不争为争,以退为进?”
秦永远笑着摇头,张瀚之也是大摇其头,说道:“古人言尽信书不如无书,老子本意如此,其用在此处倒不是此等意思”,说罢,张瀚之伸手比划了“圣人”二字。
秦风低头思索,“圣人”何意?孔子?孔子和这事有关系吗?肯定没有,秦风慢慢转了个圈。
“圣上”,秦风轻声低呼。
抬头看着两人,见两人都是微笑,又是思索一会,才答道,“水无常势,最是阴柔,润物无声,小则成泽泊,大则成湖海,虽是不争,却是慢慢浸染入人心田,盘恒不去,日久更是深入人心,圣人亦有偏好”。
张瀚之轻轻点头,面上笑意更甚,秦永远也是笑容满面,笑着道,“简在圣心”。
张瀚之轻拍双手,“你果真是仕途中人,小小年纪却能懂得取舍,有人爱名,有人求利,你又求何?”
张瀚之此言说罢,就见秦永远也盯着秦风,等他回答。
秦风轻声道,“力所能及施以援手,相助贫者有其食,立足之处得片瓦遮身,助其公道伸张,不得恶人相袭”,又笑着说道,“我最大的愿望其实是爱吾,吾爱之人得享天年,福寿绵长,不受世俗之侵扰,不受疾痛之伤害,愿每日日月相伴,星辰环绕。”
秦风说罢,便给秦永远和张瀚之深深鞠躬。
秦风实际上并无大志,不过是身处这个时代,随波逐流心生志向,若说其志高远,倒是说错了话,无非是求得家人安宁富贵罢了。
秦永远听得秦风如此一说,不禁喟叹一声,“你有心了”,又是笑着说道,“小小年纪,如此老成,心系家人,也不可失了凌云志向”。
秦风忙称是。
秦永远让秦风坐下,又和张瀚之商议一番,多半时辰便匆匆而去。
恍惚间十余日已过,当大批锦衣卫和众多甲士来到农庄的时候,秦风便知秦永远等人就要上京了。
薛氏拉着秦风的手,泣声连连,茵姐儿也是湿了眼眶,秦风眼睛也有些红,劝道,“母亲何止如此,儿不能贴身奉亲,总算还有妹妹,儿过了生员试便去京城,左不过半年时光,还望母亲怜我,勿要伤心”。
薛氏和秦风相处十余日,秦风事事顺意,更是听说秦永远做了天大的事,却不能扬名于天下,替他委屈,心中怜爱自然多加几分,搂着更是哭泣不止,“我的儿,我的儿”。
秦风终究是流了眼泪,不住安慰薛氏,秦永远见如此,也是上前劝解,总是劝的薛氏收了眼泪,薛氏红肿双眼,“我的儿,早日入京吧”。
秦风跪倒在地,大礼相送。
“侯爷”,大管事跟在马车旁边,轻声说道。
“何事”,秦永远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小郎君的信”,大管事见秦永远掀开车帘,忙是递上个信封。
秦永远随手接过,心中不解,打开信封来看,上面写道,“唯父安康,世子之事,应待母亲七七之年”。
秦永远放下信纸,心绪百千,昨晚秦永远在侯府书房教导秦风,最后告他,既是已过继,当请封世子,秦风没有回答,秦永远自是以为觉得秦风答应了。
没想到,今日竟来了这么一封信,“拿来我看”,薛氏的声音从秦永远身后传来,带了浓重鼻音。
秦永远将信纸递给薛氏,薛氏见了信上所言,当下又是流泪,泣声道,“曹孟德有言,生子当如孙仲谋,我却觉得,生子当如青哥儿”。
秦永远轻轻搂着薛氏笑道,“若非是你,失一良子,娘子当真是贤妻也”。
马车凛凛,刀兵闪烁,鲜衣怒马,呼啸而行,入京之路漫长,人心却是越加温暖。
《黄帝内经》有云,“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也就是女子四十九以后方才无子。
“小郎君,回吧”,夏杨见秦风久久屹立不动,上前劝道。
“嗯,怕是日后再无悠闲日子了”,秦风轻声说道。